修敬遙望皇後娘娘梓宮,以袖拭淚。太子已沒,可還有“浚兒”。她拍了拍阡兒的纖纖玉手,頭也不回地走入雪白的未央宮。
秋月如勾,淒冷的夜風吹皺了月室宮的宮牆。那斑駁處更加的斑駁,流離處愈發的流離。宮牆之內閭氏臥於偏殿之內,滿宮縞素,隻有這月室宮和她不允披麻戴孝。她的心痛遠甚過這周身的傷痕累累。
“太子死在月室宮,她為太子良娣,亦就令禁足月室宮。皇後因她而死,大喪就不必去了,讓她日夜禱告,自求多福吧!”
阡兒已當麵傳了皇上的口諭,母後為太子而死,太子因那供狀而死,始作俑者都是她這個太子良娣。她不忠不孝,又有何臉麵再去未央宮見含恨而去的母後?
月室宮,古槐之上顫巍巍懸著數十條未及取下的白綾,數十條人命,一日間若那葉卷了秋風!鬼亦哭魂亦叫,她拄著杖,踉踉蹌蹌步入主位正殿。她坐在茜紗窗下,對麵銷金撒花帳子高懸,帳內太子殿下麵若仙桃,添漆床榻之上鋪設大紅金線牡丹錦被,一對大紅鴛鴦戲水喜枕。她走過去俯身在太子之側,嚶嚶燕語,好不快活。可太子殿下卻毫不理會,他木木地坐了起來,在這無盡的溫柔鄉中端起了一杯鴆酒,仰頭一飲而盡。
“太子殿下,是我閭氏害了你啊!賊奴宗愛,我要你千刀萬剮!”閭氏瘋狂地揮舞著手杖,她敲打著綃紗帳,敲打著空無一人的床榻。她與太子的新婚之夜,她亦是這般如癡如狂。孽緣,孽債!終歸她還是欠了他!
“浚兒,浚兒,娘親等你等得好苦啊——”
“浚兒到底是誰?”一粗門大音從梁上傳來。待他跳將下來,閭氏方借著月光看了個清楚:他宦衣宦帽,身長八尺,目光淩厲。
“你又是誰?”閭氏裹緊罩衣,她這一瘋婆子原也無所懼怕,隻是這暗黑之夜,能入這侍衛森嚴之冷宮者除了皇上禦前的人還會是誰?“是當今聖上派你來的麼?”
“非也,小人時涯,怡心宮新進的太監。”時涯捋了捋衣袖,扶了扶領口,正身道。
“怡心宮?禦女妙則?”閭氏嚇得後退了兩步,是她從慎刑司趕在宗愛之前救了自己,她直把金牌抻到了匆匆趕來的狗賊臉上,好是出了一口惡氣。“閭氏欲害妙則,你是來為妙則報仇的麼?”
“非也,時涯隻是來問閭娘娘一句,浚兒他目下身在何處?他到底是誰?”
“浚兒乃閭氏親子,他十幾年前就死了。”
“為何而死?”
“宮中瘟疫,他亦未逃得升天。”
“你說謊,枉為阡兒以德報怨,不顧性命救了你!”
“不顧性命?皇上寵溺於她,隻有她能救得了我!以德報怨?若你覺得你家小主委屈,大可此時要了我閭氏的命去!如今,我活著又有何趣?”
“為了你的浚兒!”時涯蔑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