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曼陀羅香糕,阡兒太熟悉這種味道了,端給自己香糕的竟不是笑裏藏刀的昭儀娘娘,而是昨日杜鵑花前那位言語溫柔的姑姑!她青灰蘇錦斜襟上衣,青灰褶皺羅紋百褶裙,頭插青玉條簪,耳戴青玉雕花耳環,素淨得直教人念佛。她雙目淒楚,臉上似有淚痕,可嘴角處卻彎出淺笑吟吟和兩個不大不小的梨渦。阡兒再一細看,姑姑的右頰之上隱隱現出一暗紅手印。
“姑姑,適才誰打你了麼?”
“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為何要打你?”
“你沒聽宗愛公公說我是閭良娣麼?”
“閭良娣是太子的良娣?”
“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想打誰自然就打誰。這宮中啊,亂糟糟得緊。始亂終棄,色衰愛弛之事屢見不鮮。我和你一起吃了這些個甜膩香糕,除去了心頭之愛恨情仇,無心方能長久,你忘了昨日你問我的話了麼?”閭氏見阡兒咽下了一口香糕,亦拿起一塊香糕緩緩放入口中。
阡兒一把捉住閭良娣的手,強奪下良娣手中的香糕,連帶食盤一起擲之於地。她盡吐自己口中香糕,沉聲問道:
“這香糕是閭娘娘親手做的麼?”
“正是!”
“為何?”阡兒一臉的錯愕。
“這幾日那些個老嬤嬤的衣物盡皆都是禦女所浣洗,做此香糕聊表謝意,有何不妥麼?”
阡兒輕咬下唇,鬆開了閭氏。她無力地癱坐繡凳之上,窗外漏進來的日光正映著了她斑痕累累的雙頰,她雙手掬起伸到閭良娣的眼前。
“姑姑,我的手心中也曾是滿滿的曼陀羅,阡兒吞盡了它,阡兒的臉就變成了這樣。可那是我自己心甘情願吃的。今朝你逼我來吃,阡兒卻一點也吃不進去了。”
阡兒媚笑著,扭動著身軀。她的心底好冷,而今日的日光帶著一股酸腐黴味,愈發讓她心中作嘔,那口剛吞下的香糕直直就嘔了出來。閭氏眯起了雙眼,從頭看到阡兒的腳,她揪住阡兒鬢角的長發垂髫,在手心中打著轉,切聲道:
“此毒溶於香糕之中一般人察覺不到,你倒是機警得很。”
“閭娘娘讚譽了,不是阡兒機警,而是先頭就有那心機深厚之歹人想要謀害阡兒。閭娘娘隻是步了他人的後塵而已。”阡兒甩開閭良娣突地站了起來:“讓我死也就罷了,為何還要陪著我一起死?”
“為了我的浚兒。”
“浚兒?”阡兒大口喘著氣,這宮中想要自己命的人何其之多!嫉恨也罷,爭寵也罷,可阡兒萬萬沒想到還有這樣莫名其妙的籍口。眼前這個貌相溫柔可親之人她打的是什麼算盤?她跟她素昧平生,前世無怨,近日無仇,為何她也要致自己於死地?
“你無需知道。”閭氏從地上拾起一塊香糕,掰下一塊,緊緊掐住阡兒的下頜,意欲塞入阡兒口中。她默默地念叨著:你既已納入後宮封為禦女就該安守本分。若早知不能安心,就該在入宮之前自行了斷。情意綿綿拿著一塊絹帕,豈不是害人害己。你也休怪閭氏無情。待送走了你,我閭氏也賠上你一命,到了奈何橋上我再與你細細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