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偏殿窗下杜鵑花開得正好,這些啼血杜鵑都是她入未央宮以來親手栽種。今年的花蕊似比往年更紫了好多,她伸出如蠟般的纖纖玉手正把這簇簇花蕊在手心中摘得幹幹淨淨。
“這位姑姑,您為何要把這新鮮俏人的花心都摘掉呢?”
從她的身後傳來一聲空靈的話語,這話語若幽蘭的芳香直入她的心脾。她忍不住回過頭,隻見夕陽掩映下十二曲回廊的盡頭站著一嬌美女子,她身著浣紗白衣裙,手托一尺高的衣物。她想看清此女子的容顏,可這些個紅綠相間的衣裳遮著了她半個臉,她隻看見了她烏黑的盤旋雲髻和白玉般圓潤的額頭。她的雙眸呢?她的雙眸隻隱在那堆衣物之後,此刻正怯怯地看向自己的手心。
狸貓般的雙眸!清澈見底中卻有一絲的狡黠。它忽閃著長而密的睫毛,同時閃動著的還有那耳畔上的一對通體透明的白玉耳墜。
此女雖隻是個浣衣宮女,可處處都有流光在她周遭而過。
“你是哪裏的宮女?”
“奴婢是永安辛者庫宮女,皇後娘娘的衣裳一向由奴婢取去浣洗。”
她的心頭一驚!永安辛者庫宮女,那個不願做禦女的阡兒,為了一方絹帕前幾日還受了杖責之刑的阡兒。她終於見到了她,她的心底忽然有一處柔軟了起來。
“你拿的那些個衣物紅紅綠綠的,又怎是皇後娘娘所穿之衣物?想必又是那些個愛捉狹的宮中嬤嬤硬塞於你的吧!”
“姑姑,無妨的!阡兒整日無事,願意為整日忙碌的嬤嬤們浣洗衣裳,隻要嬤嬤們高興,就能侍候好皇後娘娘,這又跟阡兒浣洗皇後娘娘的衣物有什麼兩樣呢?”
“你倒是個懂事的丫頭,去吧!”
“姑姑,您還未回答阡兒適才的問話呢?那杜鵑花蕊——”阡兒略一屈膝。
“有心始終都是拖累,無心方能長久!”
阡兒定定地望著那些個無心之杜鵑花,出了一會子神才又一屈膝緩緩繞過回廊,出了這未央宮,隻留下這個喚作姑姑的中年宮人兀自在廊下長籲短歎了一回。
宮中之人都喚她做閭氏。
幾日之前,她就在這杜鵑花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她的雙眸比那杜鵑花還要透著令人一見心酸的殷紅,這一幕正好被來送糕點的尚宮六書看了個正著。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宮中之道向來如此,閭氏隻好謊稱迷了雙眼。那六書故意仰頭看了看朗朗乾坤,無風無沙,她又是何等的機警,此番不知又要在昭儀娘娘那裏饒什麼舌根去了,左不過是些太子晃和自己的閑言碎語。罷了,隻要不把自己哭紅的雙眼和那“陌”字絹帕勾連附會在一起就隨她們去吧。
她望了望皇後所居之正殿,突地就站了起來,她走向了回廊的盡頭,不過很快就又折返了回來。“靜觀其變”,皇後娘娘已然說得很是明了,她怎能再罔顧後意,索求無度?廊柱從東到西,從南到北統共有幾,她在這宮中早已數得不再清楚,可適才她還是又顧做流連地數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