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陌字絹帕(一)(2 / 2)

“皇後娘娘為吾皇和佳人早備好了美酒佳食,隻恐叨擾了皇上與佳人久別相會,此時踱著時日才囑咐奴婢送來。”

“修敬尚宮此言過於謙卑了,不過皇上剛剛睡著,還請尚宮把皇後娘娘的一番美意放於偏殿。待皇上醒來,灑家就端於皇上。”論品階和進宮先後,修敬都在宗愛之上。宗愛此刻笑容滿麵,雙手合握浮塵,發冠險些弓到了腳麵之上。

修敬尚宮含笑回禮後,就拉住阡兒的手上下不住地打量起來,直羞得阡兒低著頭不知如何是好。

“世間傳聞,北有息女,果然名不虛傳,隻可恨了這下毒之人。”修敬以帕拭麵,似有淚痕。

阡兒亦自不答語,隻默默送修敬出了永安殿,才向宗愛討要了一名末等宮女,又拔下頭上之簪,輕言囑咐了幾句,打發她向怡心宮而去。

阡兒翹首企盼,直到等來了小宮女手中的包裹,才走到永安殿尋常宮女的值殿,脫下了禦女服飾,從包裹中取出了一身鵝白錦緞衣裳重又穿上。

她收拾停當又細細摸索了半天,才從妝奩盒深處拿出一物,她打開層層皂布,原來是一小尊火焰紋背光大聖佛像,此佛像金像銅身,頭光豔紅。她放佛像於通榻之上,雙膝跪地,口中念一句佛,再念一句“穀老伯伯安康”。忽又覺得穀中老伯並不喜“老”字,索性直念“穀伯伯安康”為是。

頌了百遍“福壽安康”,念了千遍“阿彌陀佛”,阡兒始從懷中掏出一帕,左看右看了一番,又仰頭放於臉上,癡笑連連。

隻見帕角除了一“陌”字以外,上頭工整有兩行蠅頭小楷:

“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心之慟矣,如蒿滿地,思之念之,雙雙於飛。”

子陌哥哥留於自己的東西隻此一件,淡淡墨香之中亦有蘇合苦香之味。

“阡兒,以火融一塊蘇合到墨汁裏,那才是真真的墨香呢。”

子陌哥哥慣常都是睜著一雙湖水般溫潤雙目,在葉蓁苑,在軒轅閣,在南宮的角角落落,他就那麼看著自己。即使在這深宮之中,他的雙目依舊無處不在,此刻他正跟自己一起盤腿坐在這通榻之側,俯身掀開絹帕的一角偷偷看向自己。

穀伯伯自製的驅毒之藥一定治好了子陌哥哥身上之毒,半月有餘了,她每日的誦經祈福終能令他恢複如初,健壯如牛。許是他已出了太白穀,他會居於櫸屋之中麼?還是回了苑川南宮?

“朕醒來等了你好久,隻好尋你到此。”

阡兒的耳邊忽地傳來一沉鬱之聲,宛若撞鍾,直搗心肺。她驚覺而起,掀起帕角的不是旁人,而是當今皇上魏主拓跋燾。她竟在這深宮之中做起了白日之夢。她低頭滿地找尋她的“陌”字絹帕,可哪裏還有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