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拓跋燾並未聽見阡兒的低語,他戎馬倥傯,刀戈相見經月,一朝拉著夢寐以求女子之手,竟旋即打起了如雷般的鼾聲。阡兒長舒了一口氣,她偷偷地抽身,剛站起,就又被他一把抓住。
“阡兒,你去哪裏?”
“我去浣洗衣物,順便把這身不合宮製的禦女服脫下來。”阡兒聲若蚊蠅。
“果真?這麼快就婢行婢職了?”拓跋燾宛若年輕了幾旬有餘,他眯著睡眼,一臉的戲謔。南地諸賊已平,他所要周旋平複的無非就是眼前這個女子罷了。
“皇上,小女的家仆時涯還在怡心宮,他一定擔心死小女了。阡兒想找宮女去知會他一聲。”
“哦,原來如此,並不是要為朕水邊浣衣?”
“不是的,阡兒這就去洗,順帶叫個小宮女去趟禦女苑,不知皇上可否應允?”
阡兒抓起龍門架上那身厚重的戰袍,戰袍之上煙熏火燎的氣味直逼阡兒喉間,她忍不住清咳了幾聲。這在宮中可是大大的不敬,可拓跋燾似乎並不以為忤。
“聽說他為了你受了宮刑,息府一門盡皆忠烈之士啊!讓他明日亦來這辛者庫當差如何?”拓跋燾猛然坐起,他探身扯住阡兒寬袖,像個孩童般斜睨著眼看向她。魏國忠烈忠仆不在少數,他竟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這名喚時涯者——他到底是何方人物?能引得阡兒如此牽念?一國之君連對阡兒身邊的一個小太監也是醋意橫生麼?他不禁啞然失笑。
“不,他行為舉止粗鄙,還是呆在怡心宮為阡兒熬製湯藥為是。若來了這裏,藥氣熏著皇上可又是小女的罪過了。”
“嗯?這個‘又’字?你又有過何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那固執的老父橫加擋在朕之前,定是想為你許一少年情郎。他愛女心切,卻妄自失了忠心,實也可惡至極。不過看在你的份上,我已封他為北涼統領,想必此刻旨意已隨息統領之後到了掖州。這下你可滿意?”
“父親大人他不易再為官,請皇上收回成命。”阡兒慌忙叩拜。
“除了對你,朕何時收回過成命?去吧!知會完了就還來朕的身邊。”
拓跋燾說完重又躺下,他翻了個身,旋即鼾聲又重重而來。
阡兒才走到永安殿門口,就見宗愛正指揮著小太監踩著雲梯換那殿上的匾額。新匾額上果真若皇上所言鑲著五個鎏金大字——永安辛者庫。
阡兒倒吸了一口涼氣,煌煌魏宮,一朝天子,竟為一虜來的北涼醜女如此更改門扉,真真的太過霸氣妄為。她悠悠地回望了一眼魏王寢宮之門,世人皆言魏王剛愎自用,跋扈飛揚,果不其然!
正自思忖間,就見一眾宮人翠衣羅裙端著玉盤,一字列開逡巡而來。琥珀盞,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光這杯盞器皿就晃得日月無光,更何況這皿中的美酒佳肴。前頭一人正是在太華殿前為自己開脫的修敬尚宮。她杏眼峨眉,嘴角揚起,不笑亦喜。阡兒屈膝就要行禮,被尚宮一把拉住,隻見尚宮環顧了下周遭,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