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裏頭的時涯,穀山,信多猴多早已聞聲立於了廊下,山下的穀雨,小昭亦頂著風雨趕了過來。
南宮之主手下的兩位得意弟子今夜在這終南山上好一陣廝殺!自小比劍子襄都會讓這個師弟幾分,自小比劍子陌亦會敬這個師兄幾分。南宮府內,宗廟武場,西山之巔,窪林之畔,一個白衣白衫,一個皂衣皂褲,似龍吟虎嘯,似沙場對敵!他們比得酣暢淋漓,快意江湖。可在這混沌天地之中拭劍子襄子陌還是頭一遭,雨劍合一,雨隨劍走,雨未到時劍已到。直看得一眾人等瞠目結舌,手舞足蹈。仿若這二人之劍已化為了千條萬條,條條逼向對方,卻又在身體幾分之外戛然而止。
正在二人相鬥正酣之時,忽聽前殿廊下一人喃喃自語:“子陌哥哥,你額上的傷——”
子陌心下一蕩,這一聲低語恐隻有子陌一人聽得,他轉頭看向發聲之人,是她!正是那個小仙子,他於納西梵湖救上來的小仙子!她亦還擔憂自己麼?她亦還為自己心痛麼?
她雙目盈盈,似有淚光閃過。子陌看不真切,廊前如夢如幻的雨簾遮住了他望眼欲穿的灼灼目光。他恍然若失,再也舞不動這手中之劍。就在他癡迷的幾秒之間,子襄的淩雲劍已若吐信之蛇般劃過了他的前胸,他前胸之處裂開了半尺見長的口子,從那個口子中竟飛出片片黃葉。
子陌手中之軒轅劍陡然落地,他單膝跪地,不顧胸口汩汩湧出的鮮血,隻低頭去拾撿滿地被雨打風吹去的葉子。那是他與阡兒相攜相伴在軒轅閣中采集收藏起來的片片濃情蜜意,那時的日光正好,人也正好。他舍得了性命,也舍不得讓它們在風雨泥淖中飄零。
阡兒甩開易雲緊拉的手,瘋也似的奔入雨中,她撲入子陌的懷中,用手捂住子陌血流不止的胸口,她的手顫抖著,口中不停地喊著:
“子陌,子陌——”
子陌按住阡兒被血染紅的雙手,嘴角含笑,溫情脈脈:“阡兒,你終於來了——。”他伸手輕撫阡兒蒼白的臉頰,她淚如雨下的雙眸,她發抖的唇。
“阡兒別哭,不怕,無妨的。”話剛說完,子陌就一頭倒向阡兒,昏了過去。
兄弟一時意氣相爭竟變成了一場始料不及的血雨腥風,眾人一擁而上,把子陌抬入前殿,換衣的換衣,拭藥的拭藥,包紮的包紮。他們亦非醫者,可這荒山野嶺又去哪裏尋醫問藥?幸好常在軍中的小昭還略懂一二,這一番折騰始才止住了子陌胸口的血。易雲亦給悲痛不已的小姐換上了幹衣,又好言勸慰。這阡兒才轉寰過來,跪於子陌的身側,拉著他的手,隻盼他蘇醒過來。
子襄呆若木雞般駐劍而立,一任雨水蕩滌著自己。他傷了子陌,那個從小就跟在自己身後亦步亦趨,玩笑逗樂的子陌。他亦聽到了阡兒適才在廊下低喚,她心心念念之人終歸是她的子陌哥哥,她見不得他一點的額頭傷痛,他心如刀絞,就在那一閃念間刺向了子陌。他許是無心之失,許是有意為之,子襄自己也分辨不清。他隻記得阡兒撲入子陌懷中的那一刻,他的心徹底地碎了。如若自己受子陌一劍,她息阡兒會如此相待於己麼?子襄無望地搖了搖頭。他呆呆地看著劍上子陌之血,這血正被雨水一點點衝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