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陌謔地站起,那琉璃皿自榻上滾下,撞地而碎。子陌於混沌之中看見此滿地的碎片,忽爾醒悟——難道她本就不想等到那天相會之日?阡兒實意欲與己永別!
“雙魚佩斷,實主離苦!
琉璃盡碎,永世難圓!”
他一片片擷起地上散落的葉子,連同榻上之葉一起裝入琉璃罩衣之中,鎖上鎖扣,拎起鎖扣下那些個麻花細繩,揣雙魚於懷,一頭就衝出了屋外,跨上馬,抄近路朝苑川城疾馳而去。
什麼魚形罩衣?什麼右魚?於她息阡兒而言皆為可舍可棄,百無一用之物,我南宮子陌於她而言更是食之若嚼蠟,棄之如敝屣。他目眥盡裂,心中流血。
“少爺,你這是要棄西涼而去尋那女子麼?”
飛馬而來之人正是小昭。子陌亦不答話,兩人不吃不喝,前追後趕,於半夜就敲開了南宮府的大門。
門房一見是子陌少爺,忽地就圍上來五六個小廝,牽馬的牽馬,提籠的提籠。小昭一把奪過小廝手中的燭火,丟下韁繩,跟著子陌就直奔葉蓁苑。門推而可入,苑內樹動屋搖,風嘯窗響,一片肅殺之氣。小昭點亮外屋燈燭就退了出來,子陌低喚“阡兒”,數聲,又喚“易雲”,俱無回響。他心中大叫不好,秉燭而入月牙細門,臥房空無半人,床幃高挑,銅鏡,妝奩,被褥,文房,書畫——子陌的目光徐徐從這物物件件上而過,阡兒仿若正於此屋中對鏡梳妝,琴棋書畫。她流光溢彩,她亦嗔亦怨。子陌輕撫案幾,心中空落難耐。焦尾琴?焦尾琴已不在那案幾之上!她留下了右魚,卻帶走了它。這個飄然而來的小仙女終歸還是逃脫了,納西梵湖的湖水,她的臉一點點剝落,她臃腫的身子一點點剝落,她在他麵前蛻殼而出,他擁著她,一直擁到了南宮後湖,擁到了那蓬蓬小船之中。
“阡兒——”子陌頹然坐地,手中燈燭滑落,心亦滑落在這無邊的黑夜,琉璃夢已碎。
過了也不知有多久,忽聽門外傳來踏踏的腳步聲,隨即有人低喚著:“少爺,是少爺你麼?”一盞羊皮燈隨即閃了過來,這一照不打緊,隻見那人更是放高了聲音呼道:“果真是少爺!”
子陌一把撥開眼前的光亮,輕描淡寫道:“阡兒呢?”
穀雨見少爺麵色慘白,束發盡散,氣若遊絲,魂不附體,亦不禁倒退了兩步。他訇然跪地,泣道:“阡兒小姐她昨個就逃離了苑川,此時不知在何處呢!”說完穀雨竟伏地哇哇大哭起來。
“你為何不替我看好她?”子陌半晌才吐出了這麼一句,他陡然抓住穀雨的前襟,一手拎起他,一手扼住了他的喉嚨。子陌歇斯裏底地吼道:“說啊!你為何不看好她?”
這怒吼直把門外的小昭也驚了進來,穀雨口吐白沫,正自一個勁兒地掙紮。小昭奮力掰開子陌少爺的手,落下穀雨,扶住了這個魂不守舍,搖搖欲墜的廉頭堡萬鈞之主。
葉蓁苑死一樣的戚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