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筠不禁仰天長歎。天偶天意!天做其偶自有天之大意。十幾年前如是,十幾年後亦如是。為國而死者有之,為情而傷者亦有之。子陌廉頭堡行前甚為落寞,若允他帶走阡兒,阡兒此刻在西涼之外,是福是禍亦不可知不說,日後談起雙環姻緣又怎對子襄交代?南宮筠人到中年,遇事果斷決絕自是一如既往,隻是事後愈發的思前想後,於心中百轉千回地掂量不已。
他這般思忖,送走了中曼,不知不覺就已來到了淩雲閣橋頭之上。淩雲已空,其風瀟瀟。遙望葉蓁軒轅,亦是葉撫孤寂,花唱無常。紫蘇苑的日夜兒啼亦是趨不走他此刻的無限惆悵。他正暗自感歎間,冷不防一人已跪於了足下,低頭一看,原是穀雨。
“起來吧,我原也未責怪於你。”
“老爺,穀雨並不是為此而跪,實有一事相告。望老爺饒恕穀雨先行未稟之罪。”
南宮筠繞著穀雨前前後後看了一遭,竊笑道:“你個小童,說你油嘴滑舌你還就真的是了,講吧,此中無人,想你也跟了我許久,看你能說出個甚來!”
穀雨這才把先聽聞的蟹黃香糕和後來親見的夜半投鴿之事訴了個底兒朝天。其間不乏添油加醋,塗脂抹粉之句,但也前因後果脈絡清楚屬實無假。
“你說那老嬤嬤是那廚間的鄭嬤嬤?你可看得真切?”南宮筠蹲下問道。
“穀雨敢用兩個眼珠子擔保,此事關係阡兒小姐安危,小的不敢有半句不實之言。如今賊人得逞,趕走了阡兒小姐,且不論小姐在外他們更易圖謀,單說裏頭的這個鄭嬤嬤,想必今夜就會滅口於南宮院內。”
“為何今日才說,你可知罪?”南宮筠大怒。
“小的原是想說的,可時涯和子襄少爺一直攔著,說查無憑證,又要鬧得南宮雞犬不寧。待日後查明之後再稟明老爺不遲。”
“子襄亦知假葉子之事?”
“子襄少爺恐還不及知的,晌午發現了假葉子,下午阡兒小姐就出了南宮。”
南宮筠以拳擊頜,搖了搖頭。此兩件事實也蹊蹺,又都是鄭嬤嬤所為,若說別人他或許還不識得,可這鄭嬤嬤自父親那一代就選入南宮,先為房中丫鬟,老而幫廚,一生無兒無女,在府中已幾十年有餘,她怎會見利忘義,又有何人能脅迫於她做這些背棄恩主的勾當?阡兒時涯不報也就罷了,子襄主事南宮,為何亦密而不報?如若是外賊所唆使,子襄不會不報於己!葉子之事那鄭嬤嬤又如何會知道的一清二楚?連那信筒的色澤在內?子襄脫口而出“逃離南宮”,阡兒所遺書信對一人隻字未提,難道是——,南宮筠實不敢再往下想,他心中已百轉千回,五味雜陳。他指著穀雨,急聲道:
“速去六間房,我今晚要會客,去廚間尋些時下糕點水果,讓鄭嬤嬤帶到竹笛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