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梅林情思(1 / 1)

如笛未等挪出來半個身子,尚在遲疑間,那南宮筠已快步向前,一把抱住了她。

此時雖未及臘月,可北地陰寒,南宮府的這片梅林均已花開過半。

團團簇簇,交相輝映。正所謂佳人衣袂動,晚香徐徐來。南宮筠抱著如笛靠在一棵梅樹旁,再也不想鬆手。

須臾,隻聽如笛一字一句地道:

“明日一早就要走了麼?”

“是的。”

“帶我去吧!”

“路途險惡,不可。”

“我不怕。”

“我怕。”

南宮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言的沉寂更讓人情動。

“那個嬤嬤和小丫頭你可滿意?”

“嗯。”

“紫蘇苑還住得慣?”

“嗯。”

“無事別出來。”

“嗯。”

“我此去經月,你等我!”

“嗯。”

“走吧,明早不用來送我。”

“我知道。”

如笛走了,並未回頭。但南宮筠能看到她滿臉的不舍和滿臉的淚光。“今後我夜夜陪你。”自己說過的話竟無法做到。南宮筠一掌劈向近身的一棵梅樹,那樹幹旋即從中間斷裂開來,露出了盈白的內心,任秋風從中呼嘯而過。

回到竹笛居。寄春寄秋剛給如玉換好了藥,脖間用塊雪白的錦緞鬆鬆地裹著,如玉斜靠在榻上,氣色略微有了點紅潤。

依舊是片刻無言的沉寂,可是在南宮筠和如玉之間卻是無比的尷尬。

“我回翠熙堂吧!”

“你能挪動麼?還是在這裏將就一晚吧。”

“我在別處住不慣。”

“那我叫天意去準備一頂軟轎來。”

“不用驚動眾人了。”

“那如何?你可有力氣?”

“你——抱——我!”

南宮筠聽得如此話語,也隻得應許。

寄春寄秋為如玉披上了件狐皮氅衣,南宮筠輕輕地托起如玉,出了竹笛居,穿過梅林,徑直朝翠熙堂走去。

依舊是那片梅林,可懷中的女子卻不是如笛。

“筠郎,你可記得我戴家的梅林?”

“記得。”

“那日你傷剛好,你我在梅林中相遇——”

“嗯。”

“你手裏拿著一束梅花,就送到了我麵前。”

“嗯。”

如玉憶起往事,麵含嬌羞地靠在了南宮筠的胸口,手撫弄著南宮筠繡有紫雲祥瑞的斜襟。

其實,南宮筠好想說那日他想尋覓的人兒是如笛,那日他想送花的人兒還是如笛,在戴府的那兩個月,他南宮筠日日夜夜想的人兒還是如笛,他跟如笛早在廉頭堡的那場兵亂之前就已一見傾心。可他以前沒有說,現在更是不能說。

南宮筠就這麼抱著如玉,渡梅穿香,一路奔翠熙堂而來。

他知道如玉要的是什麼!合府的人明日一早恐怕就都會知道她是怎麼回到翠熙堂的,包括如笛在內。一府主母為爭寵白綾赴死,他總要給足如玉顏麵,他總要做給上上下下很多人看,他也要中曼看著,他不曾委屈了她的母親。

一州刺史,封疆大吏,於閨閣中是卻是那麼的無奈。南宮筠已不是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無能。雖然在徒弟家奴麵前,他盡量維持著夫妻和鳴,可是從十五年前掀開如玉蓋頭的那一刻起,他就後悔了。他衝出了喜房之外,就在剛才的那個竹笛居裏拳打腳踢,舞刀弄劍,直到精疲力盡,他才回到翠熙堂。

那夜他合衣而臥,他並沒有自己的洞房花燭夜。

他並不討厭如玉,可他的心上人始終都是如笛。他夢寐以求的事無非就是能和如笛比翼雙飛,舉案齊眉。

哦,他的如笛,在等了這麼多年後,她依舊還要這麼地等下去。也許不出半個月他就可以回來,他就又可以抱著她,聽她一聲聲喚自己“筠郎”了。

南宮筠心下一陣刺痛。

他自幼喪母,是如笛最初的笑靨讓他甘之如怡,也隻有在如笛那嬌小的身傍他才能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