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桃紅滿地柳寒春}(1 / 2)

一望無盡的桃林裏,琴聲悠揚。

像流水——流淌在桃林中,纏繞在枝頭上,空靈澄澈如女子多情的眸。然而彈撥之間,卻又是訴不盡的淒婉斷腸,仿佛是從極遠之處傳來,穿越了布滿塵埃的歲月,冷泉一般彌漫開來,卻看不到鼓琴之人。

驀地一聲輕響,琴聲戛然而止。

纖美的玉手輕輕拈起已經斷掉的琴弦,看著指尖慢慢流出的鮮血,有些自嘲地笑笑。

“呀!小姐你的手!”一個桃紅衣衫的婢女匆忙趕上來,捧起了那隻彈琴的手。

“小桃,別總是大驚小怪的。”茹漫將手抽出,在桃色的絲帕上輕輕擦拭,留下了一路殷紅的痕跡,“不過是指尖破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小桃卻是一跺腳,抱怨起來:“都怪那個什麼夕顏!明明應該是我們的姑爺,卻偏生這般不守信用!搞得我們小姐……”

“我不怨他,”茹漫截口道,臉上浮起一個蒼涼的笑意,“我知道他的難處。”

她抬頭,順著園中的桃樹直望向了遼闊的天空,目光變得遙遠起來——她想起在這同一片藍天之下,遠在帝都皇城的那個人——是的,她對他是不會有任何怨恨的,她隻怨自己來得太晚、太晚了,那個人的心,早已在數年以前,就隨著那個逝去的紅顏不再複返。而她,隻是與他短暫地擦肩而過,在彼此的生命裏,都不過是一個匆匆的過客。

“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才會被人家欺負!”小桃不平地叫了起來,許久,才自我安慰似的喃喃著:“不過我們小姐那麼漂亮,才不稀罕他……”

茹漫不再說什麼,起身淡淡道:“小桃,拿藥去罷。”

*

自從她回來,父親就一直纏綿病榻。

然而父親卻不曾抱怨過分毫,隻是常常起身來到窗前,望著窗外沉默不語——這樣的結果,他似乎一早就預料到了。她不知道父親究竟在想些什麼,隻知道,父親望著的那片天空下,隻是大片大片的綠柳和隱沒在柳林中的幾角樓宇——那是林家。

“爹,該吃藥了。”茹漫將藥盞放在桌上,連聲音都是極輕的,生怕驚擾了他。

蘇老爺歎息一聲:“小漫,爹老了,恐怕……”

“不!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您的身體、您的身體一直都那麼好……”她這樣說著,卻不知道究竟是在安慰父親還是在安慰自己。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蘇老爺卻笑了,“若不是那種力量支撐著,我恐怕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幾年前,他拚上性命傷了我,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吧?因為她死了……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蒼老的手指抓緊了窗欞,直至指節發白。

仿佛是鼓足了勇氣,許久,茹漫才道:“玉姬……應該是蘇玉姬吧?是我的姐姐,對麼?”

聽到這話,那個背影猛然一震,卻終究沒有說話,隻是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那為什麼……同樣是您的兒女,為什麼要那樣對待他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茹漫終於忍不住問,聲音也高了許多。

“因為他的眼睛……因為他的眼睛!”蘇老爺驀然轉過身來,眼睛裏有著不顧一切的瘋狂的表情,“他的眼睛是深紫色的,那是不祥的……那是妖魔之眼!而玉姬……我可憐的孩子,全都是因為你的母親啊——她是那樣地討厭他們兄妹,將她對他們母親的厭惡轉移到了兩個孩子身上。真是防不勝防,她竟然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將玉姬送到了皇宮!但最終,你的母親還是被他殺死了……本來都應該是一家人的,不是麼!?小漫,如今你愛的人,他愛的卻是你的姐姐,這都是報應……這都是報應啊!”

茹漫聽得癡了,沒有作聲。

——報應麼?原來老天並不是不公平的,他們本就承受了他們所不應該承受的一切,被仇恨的毒液哺育成人,即使是死去,也不肯將她放過!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