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是晴天,陽光穿透了黎明的薄霧,柔柔地籠罩了大地。深冬的清晨是寒冷的,皇城裏四處開滿了各色的梅花,被昨夜的風雪催落了一些,如同雪花一般飄落了一地,覆上了昨夜的雪。
婚典是在大殿裏舉行的。文武百官、眾位皇子以及各國來賀的貴族們齊聚於大殿之上,小聲地交談著,等待著典禮的開始。當來自西域的新皇妃來到大殿上的時候,所有人都停止了低低的交談聲,轉而化成了低低的驚歎聲。
新皇妃的膚色白皙如雪,長發燦爛似金——那是西域貴族典型的特征。及膝的金發被銀色的五鳳含珠的釵子仔細地挽起,細致入微的盛裝過後,曇花一般的容貌便被珍珠串成的麵幕所遮掩。不同於東方大紅色的鳳冠霞帔,阿娜爾的禮服卻是純白色的,被圓潤的珍珠和細碎的鑽石點綴著,透著無盡的奢華。
那樣的容貌,令所有人都不由得神為之一奪,各種不同的眼神投射到她的身上來——有讚歎、有欣喜、有驚詫……當然,也有嫉妒。阿娜爾穿過人們的目光,向著大殿的盡頭走去,步步生姿,宛若神仙中人——然而大殿那一頭的夕顏,她的夫君,卻神情冰冷,默不作聲地打量著自己的新娘,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陌生人一樣。
然而,那隻是刹那之間的事情。當人們的目光隨著阿娜爾的腳步將視線轉移到夕顏身上的時候,他的唇角微微上揚,形成了一個優美的弧度——他還是淺淺地笑了。
沒有人在迎接這樣無上榮耀和幸福的時刻還會保持無動於衷的吧?
——但是,沒有人注意到,他在笑的時候,他的眼睛是不笑的!
那是絕對的冷酷。
珍珠麵幕擋住了阿娜爾的視線,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卻依然察覺到那樣冰冷得可怕的眼神,不由得猛然一震,珍珠麵幕也隨之劇烈晃動起來。
無數顆閃耀的珍珠之間,她看到了他的微笑。
那個人有著令天下千萬少女都為之顛倒神魂的容顏——褪去了平日裏的白衣,今天的他則穿著一身火一般耀眼的大紅色喜服,麵部的輪廓如刀刻般精致,剛毅之中隱隱閃爍著優雅,讓人聯想到廊下看著睡蓮的貴公子。他的肌膚如玉石般堅潤,又似冰雪般寒冷,宛如最完美的大理石雕像。而那微笑,就在那極致之美中綻開,無比耀眼。
但是她知道,那隻是禮節性的微笑——僅此而已。
她能感覺得到他眸中的冰冷。那雙與西域人完全不同的眼睛,是純粹的黑色,如同最深的大海,永遠永遠都望不到底,深淵一般阻隔在了她與他之間。是的,一步步走來,她現在的確是離他越來越近了,然而這腳下的紅毯卻仿佛永遠都走不完一樣,竟似萬年般無比漫長。
思緒飄飛間,他已握住了她的手。
皇上和皇後微笑著坐在禦座之上,點頭示意一旁的司儀可以開始了。司儀點頭表示會意,隨即高聲宣布:“婚典正式開始!”
握著她的那雙手,不易察覺地一震,卻被阿娜爾捕捉。她抬起頭來,卻被珍珠麵幕所遮掩,她看不到他,但是她知道,此刻他的心是無比疼痛的——因為從那一刻起,他的心就被生生撕扯開來,再無法彌合。一瞬間,她也不禁有些同情他了。然而轉念一想——她自己呢?誰又會來同情她?沒有人,也不會有人,因為所有的人都在祝賀他們,所有的人都是羨慕他們的,卻無人能領會他們此刻的痛苦,他和她,隻能獨自舔舐著自己流血的傷口。
其實,誰也不需要同情誰的。
司儀唱誦祝酒,眾人起身道賀,聲音震動帝都。那聲音仿佛越傳越遠,漸漸的,幾乎可以聽到整個帝都的人們都歡呼起來。
拜過天地宗親後,兩名紅衣小婢緩緩走來,手中拖著金盤,上麵放著兩隻盛滿美酒的酒盞——合歡酒。阿娜爾和夕顏各自拿起一隻酒盞,先各飲了一小口,然後送到了對方的唇邊。阿娜爾遲疑了一下,低頭輕啜了一口杯中的酒,而自己杯中的酒也汩汩流入了對方的咽喉。
司儀祝誦完畢,將杯上的紅線解下,分別係到新郎新娘的手腕上,象征著兩人從此永不分離。眾人一起發出道賀的聲音,聲音震動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