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相親
盛夏一身職業裝坐在上海路很久以前咖啡館桌前,桌上放著一杯卡布奇諾咖啡,不加糖,正等著什麼人。
這一個月來,發生太多事。首先是她的工作,和尹薇吵架後僵持了兩周,盛夏的工作暫由她的師傅洪姐接管。盛夏溜溜地坐了一周的冷板凳,沒人跟她說話,大家都各忙各的工作,隻有她一個閑人。以前盛夏忙的時候,上廁所都一溜小跑,一周工作六天,天天忙,有幹不完的活兒。星期天休息,還要約會、逛街、洗衣服、學習、補覺,就盼著能閑下來。可一旦閑下來了,盛夏覺得好難受,還不如忙呢。起碼充實。盛夏堅持每天打水,有時碰見範師傅,範師傅一副天下事事事關心的熱心腸,笑咪咪地問盛夏:“領證了吧?什麼時候吃你的喜糖?”盛夏隻好說:“等著等著,到時候一定有你的份兒。”其實全廠早就迅速傳遍了她和尹薇的吵架,但沒有人在明麵上問她,都在暗中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就像當年傳播尹薇的緋聞一樣。每個人都帶著已經知道這事的驕傲,訴說這事細節的興奮和或多或少的幸災樂禍,看盛夏的眼光就像看怪物一樣。
洪姐有一天下班後,跟她一起走到車站,在路上問她:“這麼僵持下去不是個事,你打算怎麼辦?”盛夏說:“該怎麼辦怎麼辦,我相信組織。我不過想要個說法。”洪姐說:“我快要因公出國了,一堆事兒,實在分不出時間兼製單。你該去找尹薇談談,給她個台階下,這事就算過去了。”盛夏有點感動,這麼多天了,沒有人和她談論這件事,一如非常時期的莫談國事。到底是帶她的師傅,關係就是不一樣。於是敞開心扉,說:“她幹嘛說我不配幹製單,這不是侮辱人嗎?當領導就這個水平?我才不找她談呢!”洪姐說:“那怎麼辦呢?”盛夏說:“我想找廠長談談。”因為盛夏托關係走的是黃廠長這條線,她想黃廠長不看僧麵看佛麵,總能一碗水端平吧。洪姐於是不再說話。
第二天上午上班,盛夏坐著看書,隻見尹薇從外麵進來,一臉氣惱,衝到她桌前,大聲叫道:“小盛,你要想找廠長談就趕快點。”盛夏一看洪姐的座位空著,突然意識到洪姐昨天是奉命來刺探軍情的,她說的話一定被添油加醋地彙報給了尹薇。
盛夏去廠辦,黃廠長正準備出門。站著聽完盛夏的訴說,匆匆地跟盛夏說:“這事我已經知道了,你去找尹經理談談,先表個態。”盛夏沒辦法,回家跟媽媽說,媽媽說:“自古官官相互,雖然你也是憑關係進去的,但你們廠長總歸不會向著你的。尹薇有錯,你也有不對的地方,給你們廠長一個麵子,你就先開口,找尹薇開誠布公地談談,又少不了一塊兒肉。”
盛夏思來想去,覺得自己真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自己也算尊重領導,也算認真工作,就算出錯也情有可原啊。但端人碗,受人管,這次第,怎一個理字可講?隻好忍辱含恥地跟尹薇說:“尹經理,我想找你談談。”尹薇卻拽起來了,頭也不抬地說:“我很忙。”盛夏說:“那等你有空了,叫我。”尹薇更來勁了,說:“不用談了。沒什麼好談的。”盛夏犯了強脾氣,又不是我不談,是你不要和我談,這總不關我的事吧。
又僵持過了兩天,人事科言科長找盛夏,言科長是個中年婦女,濃眉大眼,非常潑辣,幹了多年的人事,那話別提多會說了。說:“你別傻了,和頂頭上司對著幹。你打官司都打不贏。現在尹薇找我,她很生氣,我就勸她,說小盛還沒結婚,這人啊,一日不結婚一日就是個孩子。別跟孩子一般見識。”盛夏知道自己有點孩子氣,聽言科長出言幫她,信以為真,心有所動,低下頭不吭氣。言科長察言觀色,繼續說:“尹薇問我要人,要你到車間去。”盛夏抬起頭,瞪大眼問:“為什麼?就因為我和她吵架?”言科長說:“因為你不能勝任製單這份工作,最好是幹一份能勝任的工作。”盛夏說:“尹經理說我不勝任就不勝任了?她的話一言九鼎,比法律還管用?”言科長說:“你工作出錯了,而且人盡皆知。你要承擔這個後果。”盛夏說:“工作中誰不出錯?她尹薇沒出過錯嗎?”言科長:“誰出錯都要承擔後果,你出了錯還理直氣壯?難怪尹薇說你脾氣大。這樣吧,你找尹薇談談,能和解,把工作擔起來最好。”盛夏想原來是給我壓力來的。說:“我跟尹經理說了談談,她不跟我談。”言科長說:“你再找她說說看。其實你們倆個性挺像的,說不定以後還能成為好朋友呢,所謂不打不相識。”盛夏切了一聲,說:“我才不會和她成為朋友的。”
正象所有人都讓他原諒李夏川一樣,現在所有形勢都逼迫她向惡勢力低頭。絕不!我寧願到車間去,車間怎麼了?車間也有大學生,他們能幹我也能幹。國際貿易部不就是聽上去好聽些和獎金高些嗎?生的這些氣起碼得少活三十年。頭可斷血可流,絕不為五鬥米折腰!
盛夏出了廠門,用公用電話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媽媽也支持她的決定,說:“真讓你去車間你就高高興興地去,有點誌氣,尹薇她大發淫威。”盛夏雖然打定了主意,但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