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吵架
一夜淺睡,早早就醒了。聽著媽媽的鼾聲一聲高一聲低,不免心煩意亂。看看表,才5點20。索性起來,鏡子裏的女人的臉色暗沉,眼皮浮腫,有黑眼圈。盛夏用手把熱毛巾敷在眼皮上,據說能消腫。敷了半天,看看鏡子,好象是消了一些。盛夏梳頭,洗漱,換上上班穿的衣服,對著鏡子裏明顯情緒不高的自己擠出一絲笑容,說不管怎樣,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努力!
從家到車站要走十多分鍾,經過的那條巷子裏有賣早餐的。盛夏買了個茶葉蛋、餡餅,一碗甜沫,坐在簡陋的矮桌矮凳上匆匆吃完。坐公交車到單位要二十多分鍾,今天走的早,還沒到早高峰,車上有座。盛夏挑個靠窗的座位坐下,眼睛不經意地看著窗外的風景,腦子裏卻在想昨天的事。她最不能容忍的品質是欺騙,尤其是感情的欺騙。她和李夏川交往期間,很少吵架,每次吵架,不管對錯,李夏川都是最先道歉的那個。蕙子就說小李很愛你,因為他願意哄你,就表明他對你有感情,是包容,也是責任。但盛夏自以為很了解李夏川,但其實她一點都不了解他,不然也不會因為一句話否定整個人。當然,這也跟她的性格有關。
到站了,差點坐過站,看來,幹什麼都不能三心二意。盛夏的單位是托人找的,以前是臨海市第一服裝廠,現在更名為臨海市美麗服裝股份有限公司,一聽這惡俗的名字,就知道這單位效益不好。美麗,沒利。實際也是如此,世紀之交的紡織行業如日薄西山,強弩之末,臨海市算是紡織大城,也不能例外。雖然單位不好,但工作還可以,在國際貿易部做電腦製單員。盛夏的學曆是大專,計算機應用專業,畢業時找工作受盡歧視,用人單位來學校招聘,條件赫然:一本科,二男性。歧視無處不在,你無力改變什麼,就要學會逆來順受。如今做電腦製單,總算跟專業沾點邊吧。
國際貿易部在辦公大樓的二樓,最大的房間就是。辦公室裏十三個人,分別是業務員六人,製單兩人,財務兩人,統計一人,儲運一人,報關一人。經理姓尹,名薇,是學紡織專業出身,比盛夏大個八、九歲。之所以年紀輕輕就做到國際貿易部經理的位置,並非能力超凡,聽說是和董事長有曖昧的關係。盛夏來了沒多久就聽說了這件事,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說兩人一塊出國,回來尹薇就成了經理了。尹薇三十多了還沒結婚,聽說剛被男朋友甩了。
盛夏放下包,拿著暖瓶去打水。那年月的工廠,都設有鍋爐房,全廠一千多人,都在此打水。
灌滿兩暖瓶水,盛夏塞上塞子,正要走,被人一拍肩膀,回頭一看,是廠辦範師傅。範師傅笑眯眯地:“小盛,打水?”盛夏有點頭痛,登記介紹信就是她開的,而且是個事媽,很煩人。“嗯,範師傅。”盛夏想走。範師傅問:“昨天去登記了嗎?”“嗯哪。”盛夏很快的回答,很快地繞過範師傅,走開了。
盛夏坐在辦公桌前,整理著單據。同事陸續來齊了,各自忙各自工作。此時是銷售旺季,很忙。盛夏把今天要交單的單子整理出來,每份用曲別針別好,一份出口日本,一份出口美國。盛夏又仔細地對照信用證,檢查交單單據的種類份數。發票、箱單、提單、彙票、配額、產地證缺一不可。
尹薇突然開口:“小盛,上周你交的日本加藤的單子,信用證是怎麼要求提單的?”尹薇和盛夏的關係不太和諧,對盛夏另眼相看。盛夏趕忙找出留底單據,回答她:“一份隨發票、箱單寄走,兩份交銀行。”“你是怎麼做的?”尹薇有些生氣,盛夏趕忙使勁回憶,“我照做的。”“今天客戶打電話來,說沒寄提單,他提不了貨。”壞了,盛夏想起來了,她忙中出錯,確實沒寄提單,三份提單都交銀行了。趕忙解釋,“小王休產假了,這一票她負責的,沒交接清楚,我太忙了。”“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你別強調客觀理由。”尹薇可抓著理了,麵有得色。盛夏說:“我沒強調客觀理由,我說的是客觀事實。不做不錯,少做少錯,多做多錯。我太忙了。”尹薇見盛夏反駁,更火了。“忙你就可以出錯嗎?大家誰不忙?都出錯?工作還幹不幹了?”盛夏繼續反駁:“我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又要出去跑,又要製單,我又不是超人,出錯是難免的。”大家全停下手中的活,豎起耳朵聽。坐在盛夏旁邊的洪姐拉了盛夏一把,說:“你少說一句。”盛夏意識到自己今天心情不好,這可是頂頭上司。不吭氣了。尹薇反而更加盛氣淩人,聲音高亢,很有壓倒一切的氣勢:“再忙也不能出錯。現在客戶很惱,耽誤事不說,影響多惡劣,你也不是剛開始做,怎麼犯這麼低級的錯誤。”盛夏想心字頭上一把刀,我忍,還是不吭氣。“現在造成的損失,就把你賣了你都賠不起。”尹薇這句話把盛夏也惹惱了,“客戶可以去銀行贖單的,你別公報私仇。”“你就不配幹製單。”說中尹薇的存心,尹薇惱羞成怒。盛夏原本想說,你也不配幹領導。轉念一想,說:“不配就不配,你看誰配找誰幹吧。”尹薇說:“好,你把印章都交出來。”說著,真走到盛夏的辦公桌前。盛夏把所有的印章找出來,都放到桌子上,尹薇把印章拿在手裏,不知下意識還有意為之,把玩了一下,說:“你被停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