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城乃大楚皇都,卻以“三樓”聞名於天下,其一曰“水天”,其二曰“挽花”,其三便是此刻流離所在的茶樓——品茗。品茗樓起於太宗二十五年,至今已有一百五十餘年的曆史,當年隻因大楚雅士蕭鴻夜宿於此,迎窗而立,仰望天幕讚道“纖雲漫卷月影低,清光織就天如洗“而成名,百餘年來,每至春闈,便有大批文雅之人彙聚於此,賦詩品茶,切磋才藝,談古論今,好不熱鬧。
流離淺飲一口溫茶,向樓梯口瞟了眼,又把目光放向了窗外。春闈將近,大楚各地舉人已紛紛趕至天都,品茗樓逐漸熱鬧起來,每日都能聽聞有公子書生在此吟詩賦詞,談時論政,而前幾天街頭巷尾忽然傳起了一個名字:齊冕。流離一打聽,才知道他是今年科舉江浙的解元,祖籍會稽,家境清貧。那日在品茗樓以一篇《西雲賦》博得滿堂喝彩,竟使品茗樓樓主邀之抵足長談一夜,民間更是有傳言說今年科舉狀元非他莫屬。
樓梯口忽然傳來幾聲嬉笑,緊接著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流離凝神一聽,不禁一笑,腳步雜亂,衣衫窸窣,想來今日上樓者不止三兩個。
“王兄,今日來這兒,可是為了和齊冕比試比試?”
流離聞聲看去,隻見幾個書生打扮的男子陸續上樓,走在最前麵的是個身著紫色錦袍的少年,眉目清朗,略帶些稚氣,正笑嘻嘻地問他身旁的青衣男子,那青衣男子約二十上下,長得棱角分明,英氣逼人。
“王兄,你別不吭聲啊,哎,我倒是不見得那齊冕有多了不得,哧,還不是賤民一個……”那紫袍少年看了眼抿著嘴的青衣男子,自顧自說道,眼裏流露出的是不屑與輕蔑。
“不得胡言!”青衣男子轉頭責備了一句,拂袖獨自朝裏走去,紫袍少年撇了撇嘴,一臉不快地跟了上去。
流離噙笑又飲了口茶,眼角瞥見那青衣男子在不遠處坐下,坐姿挺拔,神情漠然,倒是那少年,右手支著腦袋,左手玩著茶杯,不時和同桌其他人聊上幾句,顯得有些懶散。
“嗯?誰在喝茉莉花茶?”紫袍少年忽地開口道,“好香的茉莉……”
青衣男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清遠,若再胡鬧……”
“齊兄,此番入皇都,不知有和其他打算?”一個聲音自樓梯口響起,打斷了青衣男子的話。
“暫無他想。”
那紫袍少年聞言先是一怔,隨即笑道:“來了。”
流離秀美微挑,卻隻是垂著眼眸,凝神看著杯中的白茉莉,茉莉之香,雅而不俗。
忽覺得對麵有白影晃動,一抬頭,一張儒雅的麵孔映入眼簾,“公子,可否在意齊某與之同坐?”聲如流水,麵如美玉,流離望著齊冕,不禁歎道:此乃真為雅而不俗矣。
“無妨,齊兄請便。”流離淡淡一笑,舉杯飲茶。
齊冕道了聲“多謝”,便安然入坐,並未再言其他。
“這位公子,若不嫌棄,在下也想與公子同坐。”流離側頭一看,說話的正是剛才那個紫袍少年,眼眸一轉,瞧見不遠出幾個茶客一臉驚訝,以及那青衣男子抿緊的嘴唇,眼裏的微怒。
“公子請。”流離對紫袍少年報之一笑。
少年略一點頭,又對齊冕道:“在下左清遠。”
齊冕溫和道:“幸會。”
流離看著左清遠,滿眼震驚,交織著一種難以言語的複雜神情,似怨,又似恨,但最終被化成了淡漠。
“聽聞齊兄文采出眾,清遠今日倒是想與兄台切磋切磋。”左清遠目光灼灼,笑著對齊冕道。
齊冕略一頷首,繼而看了流離一眼,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有否興趣?”
流離將茶一飲而盡,看著杯底純白的茉莉,道:“在下不才。”
“筆墨伺候!”左清遠朝身後一喊,流離才發現他身邊不知在何時站了個男子,那人神情冷然,長得有些粗獷,聽到左清遠的話,默不作聲地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回來時雙手捧著筆墨紙硯。
齊冕靜靜地看著那男子,轉眼對左清遠一笑,道:“今日我們吟詩可好?”
左清遠臉一沉,正要開口,卻聽見身後有人道:“如此甚好。”
流離淺笑,眼中卻帶著一絲嘲諷,開口的正是那青衣男子,他走到左清遠身邊,對齊冕道:“以詩會友,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