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沁園。
幾個月前，這裏還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如今卻叫她惴惴不安。
童汝玥疲憊地苦笑一下，該來的終是逃不過的。
謝夫人從屏風後款款走出，落了座，問：“玥兒，少爺的傷是怎麼回事？”
“是奴婢的錯，請夫人責罰。”
“你這孩子！快起來。我沒有怪你。來，起來說話。”
“謝謝夫人。”
“來，坐下來，陪夫人好好說會兒話。”
“奴婢不敢。”
“有什麼敢不敢的，讓你坐就坐，來。”
“是，夫人。”
“玥兒可知‘周幽王烽火戲諸候’的典故？”
良夜頤宮奏管簧，無端烽火燭穹蒼。
可憐列國奔馳苦，隻博褒妃笑一場!
童汝玥點點頭。看夫人神情，又緩緩開口：“說的是：西周幽王為博妃子褒姒一笑，不惜用烽火台一試。烽火既點，臨近的諸侯莫不以為西戎來犯，領兵城下救援，但見燈火輝煌，鼓樂喧天，無奈氣憤收兵回營。褒姒見此果真嫣然一笑。事隔不久，西戎果真來犯，雖點起烽火，卻再無援兵。結果……”
“結果失都城於兵下，幽王亦死於戰禍，故有‘嫣然一笑亡西周’之說。”謝夫人淡淡地接口，隨即話峰一轉，直直盯著童汝玥雙眸，柔聲問道：“玥兒覺得這‘一笑傾城’可值得？”
嫣然一笑亡西周……
她明白了——
遷藏就岐，何能依？殷有惑婦，何所譏？
妲滅淫商，民以亟去。周幽誰誅？焉得夫褒姒？
焉不知這一笑相傾國便亡，何勞荊棘始堪傷。
莫說她此身為婢，就如此平平相貌如何效仿褒姒嫣然一笑，傾人城池？實在荒謬可笑。
順著謝夫人的視線，淡定回道：“回夫人，奴婢覺得該是這江山重要的。”
謝夫人臉色莫測，“是嗎？玥兒真如此覺得？”見她微怔，淡淡一笑，“我倒覺得以褒姒之天資，這一笑卻也值得幽王費盡心思。隻是這傾國傾城，卻也是可惜了祖上的基業……”
謝夫人抿了口茶，緩緩道：“玥兒可知，為何周幽王如此執著褒姒一笑？……是希罕。自古以來‘物稀為貴’，褒姒雖生得豔如桃李，卻冷若冰霜，從未開顏一笑。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珍貴，世間男子皆如此……烈兒自小便要風是風，要雨得雨。很少見他希罕什麼，可看上的卻也是非得手才罷休。玥兒可明白？”
“是奴婢無福。”
這般性子才識確非尋常女子能及，也難怪烈兒如此鍾情。
今日還僅是傷到皮肉，他日呢？謝夫人暗歎一聲，“玥兒，夫人平日待你如何？”
童汝玥微愕之後，回道：“夫人待奴婢極好。”
“那夫人再問你一句，你可要我兒為你做那周幽王？……”
※ ※ ※ ※ ※
世間男子皆如此、世間男子皆如此……
童汝玥想起了娘親的最常說的話，她說，世間男子皆薄幸無情，玥兒莫要學娘啊……
待回神，不知如何出的夫人房間，耳邊反複叫囂著：“委屈你了，玥兒……納你為妾……夫人定然不會虧待你……”
揮之不去——
委屈？——她不過是一個下人，承夫人少爺眷顧，雖是侍妾卻也有名有份，哪裏會有什麼委屈？
可是，為什麼不甘心呢？
他說，偶爾清粥素菜換換口味也是不錯的。
隻是這一句，便她要做羔羊，便是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也非她所願。
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