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相氣得渾身顫抖,站起來吼道:
“你若執意要去,便斷絕父女親情。從此以後,你的死活和狄家無幹!”
光遠卻舉起寶劍架在鸞哥兒脖子上,向父親道:
“阿爹不可由著她的性子胡來,她死在外麵,難道不是我狄家的女兒?”
鸞哥兒淚流滿麵,
“也好,省得連累父兄升遷,今日便作個了斷吧!”
自己撩起裙裾,刺啦割了一條下來,扔在地上,
“從今以後,我狄嬌鸞就是李孝逸的妻子,姓氏前頭,便是個李字,再沒什麼狄姓!”
從頭上摘下那個掐金絲的冠兒摔在地上,將脖子上、耳朵上首飾通通扔在地上,跺了跺腳,昂然走出大廳。但覺背後一片寂靜,連一個喧嘩的人都沒有。
三日後,長安古道,數匹駿馬向洛陽飛奔而來。孝逸端坐在馬上,滿麵憔悴,胡子拉碴,卻一句話也不說,隻管催打胯下那匹戰馬。
培公昨天早上神神秘秘的接到一封飛鴿傳書,卻罕見的沒有呈上來。隻是淡淡道:
“皇上吩咐,命咱們抄小路盡早返回洛陽。”
卻在官道上拖拖拉拉,陪著孝逸在驛站裏歇足了一日,方才上路。孝逸猜測,培公這麼做,必是和狄家婚事有關,他怕刺激自己,故而不肯明說。心中痛如刀割一般,走到那官道路口,拉住絲韁向著遠處眺望,那十幾名屬下跟在他身後亦都沉默無言。
培公馬快,已然衝進了路邊小道,見孝逸停住,又返回來,關切問道:
“哥哥可要休息一會?”
孝逸望了半晌,但見官道上空無一人,兩旁麥田燦爛金黃,風吹路邊楊柳刷刷作響,半晌方幽幽道:
“便是在這一刻,那小妮子突然跳出來,笑著要我隨她去,此生就是遇到再多的災厄,也無怨無悔了……”
自己說著,眼淚撲簌簌一滴滴的落下,卻用袖子揩幹了,高聲喝道:
“咱們走!”
自己一馬當先,衝進小路。忽聽身後一個嬌俏的聲音道:
“孝逸哥哥!等等鸞哥兒!”
孝逸隻當自己是聽錯了,拉住絲韁噓了一聲,回轉馬頭,便見太陽底下一個淡藍衫子的小妮子,坐在一架馬車上,笑吟吟的向他張開雙臂。亮閃閃的大眼睛,尖尖的下頜,高高的結著一條飛天髻,隻用一根細細的金簪挽著,長長的垂下一串琉璃。不是那個冒冒失失的鸞哥兒又是哪個?
孝逸一聲不響打馬走近了,流著眼淚問道:
“是你嗎?鸞哥兒,真的是鸞哥兒在叫我?”
小丫頭狠狠的點點頭。孝逸伸出手,緩緩抱起那個小丫頭,放在馬背上,那馬兒噅噅叫著,馱著二人興奮地在原地轉了兩個圈子。
孝逸鸞哥兒兩個緊緊相擁。眾人在旁見了,無不唏噓落淚。卻見馬車後麵,一人騎著高頭大馬,披著淡紫鬥篷,馬鞍橋上掛著一把雪亮的雁翅長刀。
不由得一起叫道:
“懷化大將軍!”
原來鸞哥兒一怒之下衝出家門。走出多遠,才想起身上沒有半文錢。自己饑腸轆轆地加緊趕路,隻怕父兄變卦,再把她捉回去。她也不認識路,隻道長安在西麵,便沿著官道一路行來。
轉眼日落西山,周圍都是一片麥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連個人影也不見一個,冷風嗖嗖的吹來,沒奈何躲進一座破舊的山神廟暫時棲身。
那廟內多年沒有香火,塑像破敗,桌案下麵老鼠吱吱作響,嚇得她哆哆嗦嗦的倚到了桌案後頭,全身縮成一團,攥住那把匕首,大氣也不敢出。
到了半夜,山門外北風呼嘯,竟然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越下越大,到後來竟然電閃雷鳴,下起了瓢潑大雨。可憐那破廟根本無法遮風避雨,唯有那案桌底下才有一塊幹爽的地方。
耳聽得廟內外狐兔亂跑,野雞翅膀撲撲楞楞。將那廟內陳設碰得叮咣山響。每響一下,鸞哥兒就被嚇得一陣亂抖,原來這些禽獸也來此躲雨,竟和鸞哥兒爭起了地盤。自己在心中念叨,
“狄嬌鸞,怕什麼?素日的膽色哪裏去了?”
揮舞手中的匕首,狠心將那些小獸攆走,輕聲道:
“不好意思,真是對不住,本姑娘也沒地方棲身,隻好委屈你們了……”
和這些小獸鬥了一個晚上,始終不曾合眼。天亮放晴,自己癟著肚子上路。那山路泥濘濕滑,沒走幾步就把一隻鞋子陷進了淤泥裏。隻好一瘸一拐,蹣跚著來到了一處村鎮的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