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沒把這裏當做我的家,頂多是一個臨時的站台。
來來往往的,不住的有人離開,不斷的進來,起初都是隻為在這個繁榮喧囂的都市裏,或是風聲水起,或是衣錦還鄉。他們都來自五湖四海,說著各式各樣的方言,偶爾有樓上樓下的兩戶因若幹小事爭執不休,天南地北的語言彼此不相及地辱罵著對方。因為聽不懂對方的語言,隻好從對方的表情裏猜度那些烏拉烏拉的意思,然後用一種更激烈的表達來反擊。
這也許隻是對我們這群在外漂泊的候鳥的莫大悲哀。
相對於被這個都市所融合,彼此間的爭吵倒是來的簡單痛快些。
也許從肖筱過後,我已不大適應和別人過多親近。長期孤獨的寫作使我已經失去了大部分與他人溝通交往的本能。而我的主要工作則都是從夜幕降臨開始,一直延續到第二天的淩晨。中間隻是起來去陽台望望玻璃窗外,或者用一個大大的塑鋼杯子喝咖啡。那杯子大得不像樣,醜陋且笨重。我手大且瘦,但也要用很多力氣才能將它端起來放在嘴邊,也許是習慣,碼字為生的時候我需要喝很多的咖啡,好像喝下去的那些咖啡可以用力地擠出來,由指尖至電腦屏幕,再化成一行行的文字。我受不了煙的刺鼻。我亦不能忍受酒精的昏醉。我常獨自生活在黑夜裏麵,我仍然熱愛潔淨。我雖然頹廢過很久,但所有不潔的氣味和習慣我卻不願再沾染。周末一個人在的時候,洗衣服,曬幹,然後燙貼整理好。
我一直說,我要用自己的方式過自己的生活。很努力。就算在肖筱離開後的那一年,在小陌回來的那一年,在和菱、小一、關緹、張小錢各自花開的那一年,我都很努力。
真的很努力。
隻是,大多數時候。互相交錯與忘卻。
於是,我寫的文字裏慢慢帶著一種頹喪唯美的缺失。像一尾在小魚缸裏麵轉來轉去的魚。我嘲笑自己說,年少的時候,我叫死在水裏的魚,到了這時候,卻死而複生自己一點點慢慢地進化,終究進化成一條巡日追日的人。因為不忘,所以不恕。
漸漸的,我習慣了現在這個筆名,就叫日巡者。並且用這個名字,加一些不認識的人組成的qq群和論壇。
靈感枯竭的時候我就在論壇或者群裏懸浮著,看他們說話,聽他們的故事。我很少和他們中的人交談。隻是那麼安安靜靜地坐著,手裏捧著一個碩大的杯子,喝水。
屏幕總是一頁一頁地轉換,很多人在興味盎然地說,我盤腿坐著,背靠著椅子,提溜著人字拖,偶爾坐累了,站起來走走的時候就會啪塔啪塔地輕響。一個人的日子過久了,有時會很害怕一個空洞沒有聲音的空間,於是,隻要人在的時候,我總是戴著耳機,聽純粹的音樂,像風鈴一樣悠揚清脆的聲音。寫字的時候音樂在響,在陽台看風景的時候響,喝咖啡的時候也響。我的這個世界就有了聲音。
時到如今,幾乎沒有人知道我為什麼還要獨自留在這裏,輾轉地回來反複叵測。
而我自己也似乎刻意地把自己留在這裏的原因淡忘。就好像我曾經如此憎恨與向往這個城市的停留一樣隻當是偶然,我笑,大概,就是和菱短信裏說的,這隻是一種選擇性的失語。
可是,總會有夜涼如水的日子,總會有突然而至的思念,往往無法遏止,悄然無聲又泛濫成災。我沒有辦法寫下一個文字。
我之所以習慣在不開燈的房間生活,是因為我希望所有的紅塵過往都熄滅在黑暗裏,隻留電腦屏幕微弱的光,恰似彙聚一麵切切反射出自己影子。
我不是無助,我隻是孤獨。
我曾滿心滿懷的,都是肖筱的影子。曾經近在咫尺的她的影子。所有的失望,憤懣,張開血盆大口整個地把我吞下去包裹著,而自己,總會神經質地發出一種如夜梟一樣的笑聲。
肖筱也許並不知道我還一直就還生活在我們認識與離開的地方。她也不知道那一個當年的衛漁,並不再隻是為了她過活,靠出賣思想和文字生活。她再也不是我唯一一個遠走與駐留的理由。早一年的時候,我還留在原處左右張望,瘋狂地等著她,卻不知道她早在不遠的城市安心舒適的生活著。
我留在這個城市,隻是懷念這個讓我悲歡落盡的地方,在曾一起呼吸過的地方,壓縮完這些荒誕的歲月,一個人安靜的走回去,過下去。
生命本身,就是交駁的兩道城市地下鐵,在一個站台彙合,或許,在出站的一刹那間就失去了彼此。
一個人隻要不再想要,就什麼都可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