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幾樁小事(五)(1 / 2)

這新年過完之後的第一場雪一直下到傍晚才堪堪停住,大興周邊城鎮的百姓,都比較納悶,往常也沒見過老天這麼不吝嗇過,像大業二年,整個冬天隻下了兩場不大不小的雪,便再也沒有下文。這大業三年倒好,接連下了三場大雪,再加上這過完年的一場,四場大雪,這還沒算上不時的幾場小學,這老天倒是慷慨了,可是慷慨的後果便是那條橫貫大隋東西的大河北岸的貧寒百姓遭了殃,由於沒有餘錢來修葺房屋,房屋被積雪壓塌無數,人畜凍傷凍死更是不再少數;不過那些風流士子們倒是欣喜非常,呼朋喚友,攜妾帶妓,少不了雪中郊遊賞景的風雅事,於是一個冬天又是流傳不少佳作。

但他們這些人的執牛耳者,按江啟的話說就是這些文人士子的頭,老大錢思雨,對於這些詩詞都是嗤之以鼻,什麼“晚天欲雪愁煞人”,什麼“憑欄眺望蕭索意”,皆是入不得這位大賢的法眼,在他看來皆是無病呻吟的下乘之作,不思報國思社稷,哪來的那麼多傷懷感傷?

這位持大隋相位二十多年,入大隋仕途三十的文壇領袖,百官之首的錢思雨,在未入隋執政和謝叔君同門學藝時,家境貧寒,身無長物,而他的師弟卻是南陳官宦子弟,腰纏萬貫。錢思雨看不慣謝叔君那種處處高人一等的貴族跋扈,而謝叔君更是看不慣錢思雨的傻裏傻氣,小家小氣。隻是多年後兩人境地相差卻是如此之大,竟是掉了一位子一般,錢思雨位居高位,天子之下第一人,家大業大,一派興旺之象;而謝叔君卻是早年便家破人亡,寄居鎮南王府,登不得廟堂。

可是別以為坐上這個位置便事事順心,這不,現在大興城又有一個勁爆不輸年前鎮南王收義子的消息:宰相府二公子,錢千鈞辭別還未過門的嬌妻,加上府裏的美妾,北上投身軍伍。

大興城的百姓不知道這位官宦公子哥腦子抽了什麼風,難道是被那鎮南王義子給打的腦子壞掉了,當然這隻是私下裏這樣想想,嘴裏可不敢這麼說。軍伍,還是大隋重心的幽州鎮北大營!那是什麼地方,豈能是你這不良紈絝,不學無術的膏粱子弟能吃的了軍伍艱苦的。

可是令眾人都沒想到的是,這事居然就這麼定下來了,身為人父的宰相對外也沒有表示異議,還跑上跑下的為那個錢千鈞老關係,找人脈。

這裏有人就看不懂了,錢思雨不是宰相嘛,為自己的兒子在軍中某個位置,用得著這麼辛苦,費這麼大氣力嗎?

可這就是症結所在,誰讓他是大隋宰相呢。要是換個其他的部堂高官,三公九卿什麼的也就一句話的事,可這位百官之首,士子領袖的錢思雨此舉就有點讓人看不懂了,搞得最後沒人敢收。

錢思雨這麼多年立足朝堂,門生故吏遍天下,但是掌握一郡一府軍權的故交弟子卻是沒幾個。

沒辦法,這是大隋立國遺留下的問題,文人武官涇渭分明,互相看不順眼。這些年私下使絆子,背後打悶棍,暗裏安插內應的勾當幹的還少?表麵上風平浪靜,內裏鬧的不可開交,廟堂爭鬥不比江湖打鬥來的直白,有什麼恩怨,作過一場,到時是死是活,都可以了解恩怨。可這廟堂上的爭鬥,卻是殺人不見血,不起硝煙,但到圖窮匕見的時候,卻又是那麼的血腥暴力。

錢思雨如此明目張膽地把自己的親生兒子送到軍伍,誰知道那個平日裏最擅長耍什麼陰謀詭計的胖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最後還是天子替他的恩師解決了麻煩,一道旨意便把錢千鈞調到了鎮北大營,從一個最低層的兵勇做起,據說這還是錢思雨的意思。

所以元宵剛過,那位平日在大興隻在煙花柳巷中女人肚皮上馳騁的膏粱子弟,在一幹奴仆扈從的護送下,真的遠去了幽州那苦寒之地,和他那恨之入骨鎮南王義子的江啟前腳搭後腳,至於真的是打定決心要投身軍伍還是隻走個過場,鍍層金什麼的,就不是普通百姓能知道的了。

幽州,這座中原王朝的東北大門,阻斷了北遼那條吞天巨蟒繼續南下的美夢,百十年來,這已成了數代北遼皇帝的終生揮之不去的遺憾,八年前南院大王蕭鼎攻幽州受挫,但是卻帶回大隋武人基石的許岩項上人頭,當代遼主耶律楚材都欣喜若狂,這個力扛大隋一半天的老人終於死了,在過去的三十年中,幽州,許岩已經融為一體,許岩在,幽州城在,如今許岩已死,還有誰能阻擋北遼鐵騎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