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相見歡(1 / 2)

“什麼?你親眼瞧見的?”

榮德猛得從軟榻上直起了身子,瞪圓了細長的媚眼,拉住箐遙,厲聲道:“你可別胡言亂語。本宮可是聽說皇上有明旨給環兒,閉門半月,安心養病。這才是幾天前的事,她哪有膽子這個時候抗旨出宮?”

箐遙嚇得忙賭咒發誓,“若不是親眼所見,奴婢也不敢來回長公主啊!”她四下看了看,好在後殿裏陪侍的都是些奉茶的三等丫頭,大半都是錢塘新人,在宮裏根基不深用得放心些。

“今晨五更時分,奴婢正要去膳房看著廚娘熬公主的雙陳湯,就見一駕單乘小車從靈和宮角門裏出來直向北宮門那邊兒去。您猜那趕車的是誰?”

“誰?”

“秀姑娘!”

楊秀?榮德心裏一驚。那個被寵上天的丫頭竟親自趕車?裏頭必是趙環無疑,趁著五更天從北宮門走也定是瞞人耳目偷著跑出去,可是,她更在意的是那個楊秀到底為著什麼擔這樣犯不上的罪名……

“公主,這事您要管啊!皇上這幾日忙於朝政,怕是無暇管教小長公主。可這後宮裏除了您,誰還敢去挑靈和宮的不是?”

榮德微微搖了搖手,止住了一旁喋喋不休的箐遙。她不過是幾次不小心說了幾句看不慣趙環恃寵輕狂的樣子罷了,宮裏近身的丫頭就開始留意靈和宮的動靜了,當真是有些眼色。隻是此事說輕不輕——總歸是明目張膽的抗旨,可若說重……就憑皇上對這個幼妹的寵溺,怕是比這荒唐十倍的事也抵不過她的幾句軟話,到頭來還不是自討沒趣。

榮德扶額沉思少頃,道:“去宣李夫人進宮。”

“是。”

“等等!”

箐遙伶俐地站下。

“公主吩咐?”

“路過靈和宮的時候,帶淨荷過來。記住,莫驚動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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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乘的馬車輕便是輕便可總歸要顛簸些,明明已在楊府後園裏歇了良久,卻還是止不住暈眩。靜善自嘲地笑了笑,飲盡了杯裏的殘酒——養尊處優的日子過得久了,幾乎都快忘了自己也是將世間千種苦吃過遍的人……

“蜀地鵝黃佳釀,可解得長公主新愁?”

靜善差點將手裏的青玉盞貫到地上。她猛得起身回頭正對上那個背手前行徐徐而來的身影。簇新的月白織錦袍配著耀眼的鎏金攢寶帶,經年不見,他竟還是陌上翩翩少年郎,而自己……

突如其來的羞慚逼得她措手不及。

“善兒。”柔糯的兩個字破天荒的不帶半分戲謔,卻似是那瀕死駱駝身子上的最後一根稻草,輕飄飄的砸跨了靜善最後一絲理智。善兒……她噙著兩汪淚水,無聲地紮進那個男人的懷裏,聽著遠處的風仔細地拂落竹葉上的清露。

“有時連我自己都忘了,李靜善還活著……”

“我記得就夠了。”簡短的幾個字溫柔依舊,卻如山盟海誓般堅定。

淚水還是湧出了眼眶,靜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回身自坐了,忙不迭地用帕子拭著淚。

“躲什麼?肩頭都被你打濕了,還怕我笑你哭鼻子不成?”

靜善嗔著瞪了他一眼,心裏卻禁不住發笑。幾年來周遭種種都變得太快,快得讓她眼花繚亂,還好他還是他,和記憶裏一模一樣……

她歪頭避開了高世榮佯打過來的折扇,盈盈笑道:“誰躲來著,你這張嘴還是半點不饒人的。”

“哪兒的話!寵冠六宮的福國長公主,小人有幾個腦袋敢怠慢?”

“什麼寵冠六宮……”靜善低頭擺弄著裙帶,“我又不是他的妃妾,不過是異母的妹妹罷了。”

“縱是異母,也是皇上身邊最親的血脈了。”高世榮頓了頓,又悠悠道:“不過他待你的恩寵,確是有些過了。我雖在宮外,耳裏也沒少灌些閑言碎語……”

“什麼閑言碎語?”

“你自己清楚。”

靜善看著高世榮突然板起來的臉,心裏忽然慌得厲害。即使是之前文茵當麵逼問,她雖驚詫但也未曾亂了方寸,可如今在他麵前,自己好似突然又成了數年前趁著夜深逃出乾明庵的小尼。在黑暗裏跌跌撞撞,眼淚夾著汗水,一起在朔風裏揮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