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身無繁飾,著蜀錦長袍,束青玉橫腰,恍如書香世家的公子,玉麵榮冠,信步來到比武場的後台。
傳說中的死神並沒有什麼花俏的招式,不同以往比武場的豪傑總會用各種各樣令人血脈膨脹的攻擊來吸引目光。看見對手襲來,僅僅是手腕翻轉,輕鬆的揮動那把目測過百斤的巨劍,隨後拍向來人,直接擊飛。
去年,南宮從戰場上回來,因為心軟放過了軍中內賊,導致十萬大軍中計被困。雖然他憑借一己之力帶領大軍從容脫困,卻拖緩了支援的步伐,導致前線大軍潰退,損傷慘重。
南宮戴罪立功,帶領百名親兵於峽穀要道攔下三十萬敵軍,讓後方有了休整的機會。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隻是那百名親兵,全都在此役中隕落。唯有南宮五日後隻身回營,衣不染血,飄逸出塵,仿佛仙人下凡。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嘉獎和讚賞,而是父親白離堯盛怒之下的耳光。
“我大周天朝三萬精兵好漢,就因你的婦人之仁,白白犧牲。他們都是我白離堯出生入死的弟兄,他們的妻人是我的姑嫂,他們的父母是我的叔伯,大周的天下是他們用生死換來的,卻因你這孽畜枉死,我還有何臉麵回去見大周子民!”
南宮跪在父親麵前,神色淒然,對著天地三叩首,而後也不知是對誰說:“從今以後,南宮的戰場,再無生離死別。”
白離堯聞言一震,悲愴的怒火轉為哀鳴,喃喃道:“你……決定好了?”
南宮抬頭,竟已淚如雨下:“父親,你可知,這五日,我都見到了什麼?李家大哥為我擋箭三十七支,趙家兄弟被斬斷雙臂,仍以口含刀待陣。馬家小子未滿十四,我曾聽他夜啼,上了戰場,一樣視死如歸。還有陳氏父子,我猶記得出征前他們剛添了外孫,可惜不到周歲,就丟了爸爸爺爺……”
南宮的嘴裏冒出一個個名字,稱呼都是“大哥”、“兄弟”、“叔伯”,可見他對這些人多麼敬重而親密。話音不停,剛好一百人的事跡從他口中脫出,每個人死前的樣子,都牢牢印在他的心上。
這一百人,無一不是為了護他而死,每提起一個名字,他的心都被刀絞一次。
直到最後一個名字落下,南宮才漸漸沒了聲音。
“他們,都是為我而死。那三萬精兵良將,也都有妻兒父母,都是因我而死。南宮死不足惜。可是,南宮若是死了,人間戰亂卻不會因此而休。所以,父親,請讓南宮來做這世間最後一位劊子手,以我綿薄之力,換百年和平。”
白離堯沉默半晌,而後長長舒了一口氣,似解脫似無奈,似放下了心事,似了斷了掙紮。
“如此,便苦了你了。”
南宮雙目含淚,對著白離堯再叩一首,顫聲道:“這些年,父親對南宮知遇養育,大恩大德,沒齒難忘。隻是,孩兒恐不能為您養老送終,甚者,還會引一世罵名。這份恩情,不敢寄予來世,隻能虧欠於心。”
看著南宮清秀的麵容,白離堯想起了舊友,心中不禁感歎:“果然不愧是你的孩子……”
隨後大步上前,將南宮扶起,雙手托住他的手臂,沉聲道:“你永遠都是我白離堯的兒子!”
那日南宮隻身星夜前往敵營,日落而出日出則返,待到天明時,敵軍已退去。南宮隨父親回朝,戰功賞罰之際,他已成為大周最年輕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