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算餘知造化著外見幾微
三人正在那裏說得熱鬧,忽然聽得一個人在那裏高聲道:“哼!你們三個無知小輩好大膽子,竟然說出諸多狂謬悖逆之言!”三人一驚,扭頭看去,一個中年文士打扮的人站在那裏,正是胡兆麟,綽號胡鐵頭!
範昭向二女一擺手,連忙拱手施禮,道:“胡世伯,原來您在這裏。”胡鐵頭哈哈大笑道:“賢侄,你怎麼來了?”範昭忙把來意說了一遍。胡鐵頭道:“哦,原來是這件事,給義雲堂弟移靈之事我當然要去。不過,你知道施襄夏先生現在在這裏嗎?”範昭道:“這個當然知道。”胡鐵頭道:“既然如此,你還猶豫什麼?既來之,則安之。今天有重頭戲看喲!”範昭會意,肯定是今天東道汪家安排了什麼重要對局。果然胡兆麟道:“今天汪家老爺汪秩請了黃及侶來和施先生下棋,請了一位神秘官員盧雅雨,以及蘇州運使何大人觀賞,走,咱們一同前去。”範昭知道,盧見曾第二次出任兩淮鹽運使時,任期長達十年,在乾隆兩淮鹽引案中是個可圈可點的人物,雅雨卻是盧見曾的雅號。為何胡兆麟稱盧見曾為神秘官員呢?範昭心中存疑,且有心見識見識這個官場與文化能人,遂欣然前往。
在清代,這種棋會活動非常多,尤其江南富庶地區。有錢人家或者高官邀請國手到家中對弈,此等風雅事蔚然成風。曆史上直到晚清,安徽巡撫英翰在同治年間邀請周小鬆與陳子仙對弈,大概是最後有記載的棋會。
範昭隨胡兆麟前往汪家園林,雲夢月和紅兒則返回雲天酒樓。路上範昭打聽黃及侶何許人也,原來黃及侶是程蘭如的學生,師出名門,實力也很遒勁。範昭半開玩笑道:“難道世伯您也比不過那黃及侶嗎?”胡兆麟肅然道:“我下不過他!”範昭道:“如今能和施襄夏先生平手的不多,想來這位黃及侶應該被讓子吧。”胡兆麟道:“對,今天是二子棋份。”範昭道:“世伯,你不也是二子棋份嗎?怎麼說不敵人家?”胡兆麟聽罷訕笑道:“我確實不行,同為二手,這位黃及侶少年拜師學藝,得名家真傳;我呢,就是愛好而已,能忝居二手已屬不易了。”
邊走邊說,幾人不覺間來到汪家園林。家丁識得胡兆麟,有人引導至一處涼亭,涼亭正中置放一副棋盤,周圍許多人圍著。看這架勢,範昭明白這裏是所謂的“觀棋室”,對局人應在某一靜室之中,有人把棋譜傳來,在中間棋盤上擺出來供眾人品評議論。石桌對麵,汪秩和盧見曾對麵而坐,何大人側坐,旁邊是在汪家子侄。範昭來了,少不得和眾人“久仰”一番。客氣之後,範昭與胡兆麟並排坐在何大人對麵。
汪家和範家有絲綢生意,汪家的人對範昭禮敬有加。盧見曾曾於乾隆元年任兩淮鹽運使,因維護鹽民的利益而得罪了揚州鹽商和官吏,一年後被誣告入獄。乾隆五年被革職充軍發配塞外。後因新任的都察院左都禦史劉統勳上疏,得再審此案。乾隆九年,冤案昭雪,盧見曾被補為直隸灤州知州。經此一劫,盧見曾深知官海過於耿直是不行的,且因劉統勳仗義執言相救的緣故,便有意討好範昭。棋局尚未開始,周圍的汪家子侄人不敢隨意說話,均屏聲息氣。
範昭拱手道:“聽說盧大人乃永平府知府,為何來在蘇州?”盧見曾道:“不才奉聖諭,查看江南河道,以防水患。”汪秩笑道:“盧大人在永平府帶領所屬撫寧官民築壩阻水,解除了多年來洋河對撫寧城的威脅,得蒙皇上厚恩,嘉獎於朝廷。長江水患,關係重大,確實需要象盧大人這樣的能臣來治理。”盧見曾道:“汪員外過獎了,撫寧水平,全仰皇上厚德,及下屬官員百姓用命,雅雨不敢居功。”胡兆麟微微一笑,道:“如今聖意難測,盧大人的差事可不是一般的差事哪。”盧見曾尷尬一笑,並不吱聲。範昭明白了,乾隆讓盧見曾巡查江南水道,卻又不給其名正言順的職權,隻怕是另有用意,難怪胡兆麟說盧見曾是神秘官員。不過,盧見曾此番變聰明了,既然是奉了聖命巡查江南河道,索性大大方方的到處走訪,如此,各地的官員豪強,都不會得罪。範昭尋思:“莫非盧見曾和偽稿案有關?”此念一出,範昭馬上就否定了,因為盧見曾在永平府,就是如今的秦皇島一帶,離江南遠著呢。多半是乾隆老大被偽稿案氣“糊塗”了,弄了個“犯過事”的官員江南到處走,以示警誡。所謂成也皇恩,敗也皇恩,諸位有嘴莫亂說。江南是大清的經濟基礎,江南定則大清定。
此時,有家丁傳來棋譜,對局開始了,施襄夏讓黃及侶二子。但凡此種情景,必然下注。範昭問胡兆麟道:“世伯押誰?”胡兆麟二話不說,掏出一張銀票押了施襄夏,道:“我押施先生一百兩。”胡兆麟回頭笑著對範昭道:“你敢跟我對押嗎?”範昭笑道:“所謂賭場無父子,和您對押我未必不敢。但是我一向心中也看好施先生,所以,我也押施先生一百兩。”胡兆麟一拍手,向範昭道:“英雄所見略同!”汪秩笑道:“黃先生也是我請來的客人。這樣罷,我押黃先生好了。”盧雅雨與何大人也押了黃及侶。於是,其他人各憑喜好,紛紛下注,看好黃及侶倒是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