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闕似乎有些猶豫,東雲卻不肯放棄,一口一個“師叔”直圍著方清闕轉圈圈,我看著東雲那副德行不禁感慨,徒弟做到這份上也真是夠可憐的。終於方清闕還是不敵東雲的軟磨硬泡勉強屈服了,卻說:“可以是可以,但是初七一過你們馬上走。”我撇撇嘴,心想這師徒二人也真是奇怪,不知道東雲是怎麼得罪了他師叔,這麼不受方清闕的待見。
東雲這才想起來征求我的意見,我當然不會反對,雖然我與他師叔的初次見麵似乎並不是那麼愉快,這也不僅僅是因為他師叔的小氣,而是他說話的語氣,舉手投足之間,總是莫名地會引起我一些不愉快的回憶,當然卻也不至於到拒絕同行的地步。
方清闕是老江湖,有他在去錦城的這一路倒是省掉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唯一的苦惱是他腳程太快,每每我與東雲已經精疲力竭,他還健步如飛,我不懷好意地向東雲打聽“你師叔是不是山羊精”東雲累得說不出話,也不與我爭辯。
另外,路上還發生了一件小事,雖然不值一提但我卻想順便說一說。那天路過鳳凰山的時候我們遇到了一個山賊,後來方清闕給了他一塊碎銀子,我們就走了。
其實按我的意思,根本不需要管他,“咱們是三個人,還用怕他一個麼?”
“不是怕,是樂善好施。”我暗暗地翻個白眼,卻聽方清闕說道,“他也是有難處,不得已而為之。”
東雲忙說道:“我就知道師叔這麼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一時沒忍住翻了東雲一個明晃晃的白眼,心想這家夥現在每天就知道翻著花地拍他師叔馬屁,我早時竟沒看出他有這樣的才能,心中不忿對方清闕說道:“你這樣說,這天下有誰天生願意為非作歹,豈非都是有苦衷,若因此便說他們情有可原,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他妻子早亡,家裏隻有一個兒子,父子二人相依為命。他身體不好,不得不常年服藥,所以生活過得很艱難。不僅如此,他兒子突然得了天花,如今命在旦夕,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其實他這麼做自己也很愧對良心,但是如果不這麼做他兒子就死定了。你說這樣的人,我們該不該幫?”
“你怎麼知道?”
方清闕聽了我的疑問隻是淡然一笑說道:“天機不可泄露。”我雖然不信他的天機,卻忍不住重新打量眼前這個人。
入蜀後方知蜀道難的由來,更何況一連幾天淫雨纏綿不見天日,頭上一汪水,腳下一汪水,還時不時跌一跤,一路連滾帶爬苦不堪言,好在方清闕把自己的油布雨衣給我用,不僅擋雨更能遮風,沒有了山風侵襲,我整個人都精神起來,看著一向纖塵不染的方清闕一邊撐著傘一邊苦苦留心腳下卻還是一不小心變成跟東雲一樣的泥人,忍不住幸災樂禍,笑得花枝亂顫。一番跋涉後終於到了有人煙的地方,這才雇到一輛往錦城方向的車,顛簸數日總算到達錦城東郊,這時已經過午,難得的好天氣,陽光欲說還休似的照在被連日雨水浸透的大地上,潮濕的土壤氤氳出纏綿的水汽,正午溫吞的陽光蒸出草木芳香,連一向神經大條的我也平白生出些恍如隔世之感。
方清闕終於換下他那身不倫不類的行頭,一身象牙色的舊道袍,眯著眼睛眺望遠方的模樣頗有幾分道士應有的風骨,他回頭對我說道:“去前麵的驛站歇歇腳吧,用過午飯再走,日落前便可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