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尚沒有講完,嬴政便打斷我說:“先生差矣。先生以《道德經》教我,治國的最終結果是‘小國寡民,使有什佰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至治之極,甘美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已不合時宜了,在現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其結果隻能是早早被別國滅亡。況且自古道人心惟危,無為而施仁,人皆自謀,國體將何以固?願先生教我以富國強兵之道。”
“公子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至今大約一千多年之後,在遙遠的西方,出現了由許多小國家組合到一起的合眾國,在民主、平等、自由的前提下,又為著共同利益而團結在一起組成一個大國家。其間不但個體能力得到了充分的釋放,天下的許多發明創造、推理定律都出自他們之手,而且他們的國家也因此富國強兵,一度稱霸世界。當然,一個民族有一個民族的精神和文化,我們中國自古就是一個尊崇英雄式的民族,因團隊目標而走到一起的個體,往往是個體能力受到壓抑而去彰顯團隊意誌。隻有團隊意誌的代表者的統治者采取以道德治國的方式治理天下,個體能力得以發展,才能出現諸多發明創造,繼而天下出現繁榮昌盛的局麵,進而與西方殊途同歸,實現天下大同。”
“先生又謬矣,當今亂世,不是也出現了百家爭鳴嗎?嬴政以為當今天下如同一塊雜草叢生的土地,要樹立五穀,必須先除盡荒草,方能興有用之事以濟天下,所以要先富國強兵,之後執權柄而君臨天下,稟法度而裁定萬物,讓天下的智慧和能力皆為我所用,令向所指,萬般披靡。築藩籬以自固,定殺伐以靖難,順昌逆亡,豈非長久治理之策?”
“天下興亡,取自人心背向,強大隻能趨定一時,安能長久?”
“愚民而治,興一家之言、絕百家之念,使民無二智,廢王侯而興郡縣,舉賢任能,革除弊治,使官民忠君守禮,上下一體,殺逸止邪,尚賢伐叛,框定人心,由統天下之地到通天下之風,皆隨君王意誌而動,安有民心背向?”
聽了嬴政的一席話,我暗暗吃了一驚,原來他一生中那些統一度量衡、車同軌書同文、焚書坑儒、中央集權、收天下之兵鑄金人十二以及修築長城等所謂的豐功偉績在他十三四歲的時候就已經萌芽了。隻可惜“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防人心口,甚於塞川,才導致了秦朝天下的速起速滅。也罷,我再以曆史來勸一勸他,看他如何應答。想到這裏,我又說道:“周天子自文、武以來,為保長久,懷柔施仁,勤政倡禮,天下風物滋興。隻是到了後來天子失政失德而失去人心,使諸侯紛起內憂外患,延續了八百年而氣候將盡。誠如公子所言,稟法治國固可強兵富國、驅民效力,但若苛法峻刑,使人們聊無生路,到了‘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的地步,又焉能繼續以法定天下?”
“治民當如養鷹飼馬,太饑太飽皆不為所用,投之於餌以竭其力、繩之以法以正其行,揚策執韁,驅而來驅而往,何事而不能。如此執權柄而治天下,則自我之後,可千秋萬代矣。”
“公子有此駕馭天下之才,可以成就大業,倘若後世無此駕馭之能,又當如何?”
嬴政哈哈一笑,說道:“製度框定,萬世為宗,生死更替又如何影響天下安危呢?”言語之間,頗有些看不起我的意思,我便不再言語,隻是心想“你秦始皇的‘萬世為宗’雖然的確使後世模仿了幾千年,但你家的天下卻僅短短的幾十年,六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楚人一炬,可憐焦土。這就是不行仁政的後果”,便向他拱了拱手,轉眼不見了蹤影,隻聽見身後的嬴政追問了一聲:“先生可否以長生不老之法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