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長立即派人通知死牢,片刻,四個看守將虎子和狗子架出監獄大門。摩托車上跳下四名特高課的武裝特工,將虎子和狗子架上摩托。日本長官向監獄長點點頭,隨即率一行人風風火火離開監獄,消失在夜色裏……
監獄長猛然感覺不對,急忙返回監獄長室,抄起電話撥給特高課總部。
——“特高課總部,我有急事,請酒井課長通話。”
——“我就是,你的什麼幹活?”
——“我是監獄長。課長閣下,我已按您的密令將兩個小螳螂交給您派來的人,馬上就會押回總部。”
——“八嘎,我的從沒派人去提犯人。”
——“閣下,他們穿的是帝國軍裝,說的是帝國語言,不是您派來的人還會是誰呀?”
——“八格牙路,你的為什麼不向特高課報告就把人交給他們?你的死了死了的!”
——“閣下呀,他們拿著您的手諭,我敢不交人嗎?連憲兵隊的便衣都沒敢盤問他們,我哪敢……”
酒井不等監獄長把話說完,憤怒地甩掉話筒,命令身邊的小藤道:“全城戒嚴,一定要把兩個小螳螂搜出來……”
翠香樓的老板娘匆匆跑進銀花的房間,對銀花說:“憲兵隊的巡邏摩托到處亂竄,是不是出事了?”話音剛落,房間的後窗突然打開,從外跨進兩個日本兵。銀花飛快出鏢,兩個日本兵閃開。這時,銀花忽然發現兩個日本兵背後背著虎子和狗子,忙近前攙扶,然後用日語詢問兩個日本兵:“是你們救了我的兩個兄弟?”兵甲道:“不必問了,趕緊想辦法為兩個兄弟療傷吧,我們告辭。”言罷,兩個日本兵躍窗而去。
銀花的臉上留下不解的懸疑。
小藤帶著憲兵隊,把遼城的大街小巷搜個遍,也沒搜出被劫走的虎子和狗子。他沮喪地立在酒井麵前,在一個接一個的“哈咿”中,接受酒井的一遍又一遍的訓斥:“你是大大的笨蛋!我用心良苦地為你設計了引蛇出洞的良策,其結果哪,蛇出洞了,卻明晃晃地在你的便衣眼皮底下把人劫走了,你還有臉麵對天皇陛下嗎?”酒井訓斥完,指著小藤的鼻子,給小藤下了最後指令,若在兩個月之內不一網打盡遼城的螳螂,就按關東軍奉天總部的旨意,把小藤送上軍事法庭。
五
下午,翠香樓來了四個憲兵便衣,一進門兒,就把一千塊大洋放在老板娘麵前,一個自稱左田一郎的便衣,用笨拙的中國話說:“據我們了解,你們這兒的金花銀花是很靚麗的花姑娘,我們小藤將軍願出一千塊大洋請她們前去唱曲,你不會拒絕吧?”
老板娘上下打量四個便衣,感覺不妙,就趕緊跑去二樓向銀花報信,銀花馬上意識到,一定是鬼子發現了她們的蹤跡,產生了懷疑,所以才找上門來。而眼下金花和虎子、狗子三人都在教堂詹姆斯診所秘密療傷,翠香樓隻剩她一個人,她若不出去應對,就會牽連翠香樓的老板娘乃至兄弟姐妹。於是她決定下樓,隨機應變對付四個便衣。老板娘百般勸阻,銀花主意已定,她藏好了箭鏢,大步流星走下樓來,見了四個便衣,冷冰冰地說:“本姑奶奶就是銀花,金花不在,你們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我可沒有耐性。”
左田一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小藤將軍請你過去唱曲兒,望小姐賞光!”銀花說:“賞光可以,不過得有條件,你和我得比試一把,你用短槍,我用箭鏢,百步之內,你開槍我飛鏢,看是你的子彈快還是我的箭鏢快,誰快誰贏。如果我輸了,就去唱曲兒,如果你輸了,你們就馬上滾蛋,從今往後別再邁進翠香樓。”左田一郎說:“一言為定,咱們比。”
銀花和左田一郎各退五十步,準備好之後,老板娘喊一、二、三。老板娘的三字一出口,鏢飛槍響,銀花仰天倒下,左田一郎仍在原地。翠香樓的姐妹們一窩蜂地擁向銀花,破著嗓子嚎起來,像嚎喪。銀花睜開眼睛,忽的騰空而起,翻了三番兒,落在左田一郎跟前,左田一郎已經倒下,再也沒起來。
原來銀花聽到“三”的同時,人仰鏢飛,避開了子彈,而左田一郎在射擊時並未防範箭鏢,他以為,不等銀花出手,他的子彈就會擊中銀花。結果恰恰相反,他竟死在銀花的箭鏢之下。
見此狀,其餘三個便衣如同發瘋的狼狗,拔出洋刀撲向銀花,就在接近銀花的刹那間,銀花又騰空而起,嗖嗖嗖飛出三支箭鏢,三個便衣應聲倒下。
正當人們為此叫絕時,傳來急促的警笛聲,人們聞聲望去,見無數荷槍實彈的警察衝進來,房頂四周也冒出許多警察,嚴嚴實實包圍了翠香樓,無數的槍口全都對準了銀花。
少時,神探署長白龍從門外走進來,衝銀花喊道:“銀花小姐,我知道,你是武林高手,倘若單打獨鬥,你永遠是贏家,但警署的人多槍多耳目多,你再有本事也逃不出小藤將軍布下的天羅地網。好了,我不多說了,請吧,小藤將軍正在司令部等候你唱曲兒哪。”
銀花明白了,這次圍剿,是小藤秘密指揮的聯合行動,她揣測到,憲兵隊的便衣一定跟蹤她很久了,否則,小藤不會布下這麼嚴密的圈套。她也看得出,她隻能束手就擒,否則,翠香樓就會被他們毀掉。於是對白龍說:“署長先生,本姑娘可以跟你們走,但有條件。”白龍問:“什麼條件,說。”銀花說:“四個憲兵便衣是我殺的,和翠香樓沒關係,要殺要剮我一個人承擔,否則,隻要不死,就和你們沒完。”白龍說:“好,我答應你。”
銀花走向警署的人,四名全副武裝的警察將銀花押出門外,門外停著三輛摩托、一輛吉普、兩輛警車和一輛囚車,囚車被兩輛警車夾在中間,四挺機槍乃至若幹長槍短槍的槍眼死死盯著囚車的出口,此刻用插翅難逃來形容銀花的處境再合適不過。
押解的隊伍浩浩蕩蕩,巡警的摩托開路,白龍的吉普緊跟,後麵是警車囚車警車,圍觀的百姓滿街都是。
當押解隊伍經由彎路時,前麵開路的摩托忽然停下來,有兩夥人橫在馬路上打群架,把馬路堵得水泄不通,摩托上的巡警下來驅趕,無濟於事,兩夥人該怎麼打還怎麼打。白龍讓司機下去看看,司機說了聲“是”,卻突然拔出手槍,對準白龍的腦袋,把他押下車,然後高聲喊道:“你給我馬上下令,立即釋放銀花,讓警署的人統統放下武器。要不按我說的做,這就送你見閻王!”
司機的槍死死頂著白龍,白龍無奈,不得不按司機的要求,喝令警署的人,放下武器,釋放銀花,速返警署。
警署的人全部撤走後,司機讓銀花押著白龍,開著吉普,迅速離開城裏,在城外的密林邊,把車停下,司機把銀花拉下車,然後對白龍說:“記住,再為日本人做事,就沒這麼便宜了,你可以走了。”
白龍開車走後,司機對銀花說:“金花他們三人康複後,你們仍然可以隱蔽在翠香樓,在暴露的地方隱蔽,反而更安全。”
“你是螳螂組織的人?”銀花疑惑地問。
司機點了點頭,又衝銀花笑了笑,就默默離開了。
四個憲兵便衣稀裏糊塗被殺,神探署長白龍險些喪命,使小藤再受重擊。
本來,翠香樓的甕中捉鱉,是小藤秘密派人跟蹤盯梢一個多月,最終發現蛛絲馬跡,才搜腸刮肚想出來的錦囊妙計。這個妙計除四個憲兵便衣外,連神探署長白龍都不知根底。小藤所以求助警署配合四個便衣行動,是因為關東軍奉天總部有令,剿滅螳螂組織,避免動用規模性的武裝部隊與當地百姓發生正麵衝突,否則,因此幹擾了關東軍的燃料和糧食供給,軍法論處。鑒於此,小藤才背著酒井,求助神探署長白龍,動用警力,實施他的行動計劃。白龍隻知配合憲兵便衣前去抓人,至於去哪兒,抓誰,之前一無所知,他隻能按小藤的秘密指揮行事,因此,最後水中撈月一場空,小藤也無話可說,更何況白龍不歸他管,又是酒井的老同學,他隻能認輸。但他感覺窩囊,鬱悶,他這個疆場上的常勝將軍,從沒如此憋屈,他甚至想到了剖腹……
這天,小藤正歇斯底裏著,忽然傳來叩門聲,他無奈地坐回寫字台,翻譯官推門而入,說把《三十六計》一書給小藤找到了,問小藤需要解讀那一則。此時的小藤滿腦子都是螳螂,於是就問翻譯官,有沒有對付螳螂的計策。翻譯官為難地笑了,告訴小藤,《三十六計》裏沒有對付螳螂的計策,螳螂無章無法,隨心所欲,《三十六計》也拿他們沒辦法。
小藤喪氣地說:“酒井課長給我的期限隻有三天了,要是在這三天裏再不能剿滅遼城的螳螂,我將被送上軍事法庭,接受處決,你一定要幫我出出主意。”
其實翻譯官早就給小藤出過主意,但小藤沒當回事,眼下他黔驢計窮了,隻好讓翻譯官再提個醒。經翻譯官提醒,小藤便驀然想起來,翻譯官的主意是:選拔數名帝國的武士,再高價雇來若幹外地勞工,然後在憲兵隊野外訓練場搭起擂台,讓帝國武士分別比武打擂。無論哪個武士勝出,都賞一名勞工做靶子,由勝出者與勞工靶子對打,誰打死打傷的勞工多誰就為最後勝出者,小藤就把天皇賜給他的日本指揮刀賞給最後勝出者佩掛。為讓這個舉動轟動遼城,還要利用《東洋快報》和傳單廣而告知。以此激怒螳螂組織,引誘他們落入陷阱。所說的陷阱就是提前在擂台四周設下機槍火力點,隻要螳螂一出現,以小藤鳴槍為號,各火力點同時開火,螳螂就插翅難逃了。這個主意當初小藤所以沒當回事,是因為有疑點,小藤認為,萬一螳螂不上鉤,依然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因此想來想去,覺得不把握,就沒采納。可眼下不然了,他到了窮途末路,無論如何都得試一試,於是對翻譯官說:“我決定,按你的主意辦,咱們雙管齊下,馬上行動,我選武士,你雇勞工,明天就比武打擂。”
比武打擂這天,來了許多圍觀者,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熙熙攘攘,喧嘩不止。
擂台的觀賞席上坐著小藤等憲兵隊的長官,選拔出來的武士躍躍欲試坐在擂台兩側。
裁判手持紅綠令旗,在武士中間站立。
若幹不明真相的外地勞工被高價雇用,排列台下,由憲兵持槍看守。
打擂時辰到,裁判上前兩步,舉起綠令旗,宣布比武打擂開始。一號和二號兩個武士殺氣騰騰躍上擂台,相互禮畢,便擺開架勢,然後開始過招,每過一招,都用笨拙的漢語喊句口號:“螳螂螳螂大笨豬……”但小藤沒料到,兩個武士過了幾十招後,竟不知不覺進入了狀態,忘了小藤布置他們高喊“螳螂螳螂大笨豬”的口號,結果過了二百多招也沒分出勝負。小藤急了,派翻譯官傳話給裁判,令裁判立即裁出勝負。裁判恍然大悟,即刻宣布:“第一組散打比賽,甲勝乙負……”這時的兩個武士正在興頭上,還未從狀態中跳出來,因此對裁判的裁決不予理睬,繼續過招。小藤忍無可忍了,他“噌”地躍到擂台中央,用日語喝令兩個武士停下來,然後哇啦哇啦地訓道:“我請你們來的宗旨是什麼,你們忘了嗎,啊?”
兩個武士猛然醒悟,示意裁判重新宣布勝負結果,裁判又重新宣道:“第一組散打比賽,甲勝乙負,勝出者與勞工選手對打。”
台下憲兵即刻將一名勞工押至擂台,交與武士甲,武士甲正要向勞工致命部位出拳,突然從台下飛出兩隻箭鏢,直奔兩個武士的喉嚨,兩個武士當場斃命。頃刻間,台上台下亂成一團。
拋出箭鏢的金花和銀花乘混亂之機離開現場,縱身躍上擂台右側的土房頂上,隱蔽起來。
小藤按既定方案鳴槍三聲,圍觀者紛紛逃匿,他布下的火力點卻鴉雀無聲。小藤大怒,吼了起來:“豬腦袋,為什麼不射擊……”
待圍觀者遠離擂台,埋伏四周的數挺機槍同時開火了,但射擊的目標是憲兵隊。小藤猝然發現,機槍手已是陌生麵孔,他隻好逃之夭夭。
機槍手們走出伏擊點,衝房頂上的金花、銀花招了招手,便越牆而去。
隱蔽在房頂上的金花和銀花被日本人槍擊日本人的場麵驚呆了,直到機槍手們走出埋伏點向她們招手時,她們才恍然大悟。
金花對銀花說:“今天咱倆雖然成功地除了那兩個日本武士,救了那些受騙的外地勞工,可是,如果那些高手不事先拿下小藤埋伏在暗處的火力點,咱姐倆,還有現場圍觀的百姓,都得死在小藤的機槍下,太危險了……”
“大姐,”銀花問,“那些高手是不是真螳螂呀?”金花說:“時間會給我們答案的。”
六
接連數日,酒井一直在惱怒中度過,於是他每天都沒頭沒腦地因為惱怒而發脾氣,弄得屬下沒完沒了地“哈咿”著。
酒井的惱怒源自小藤,小藤屢屢失利於螳螂,這使他非常失望。小藤是天皇授予櫻花獎章的勇士之一,是武士道打造出來的指揮官,想不到會在小小的遼城被螳螂組織弄得狼狽不堪,丟盡了日本軍人的臉麵。這是酒井最不能容忍的,因此他隻好忍痛割愛,按上峰的指令,將小藤送上軍事法庭。
這天,他把遣送小藤的特高課副官恒陸召到總部,令道:“恒陸君,我決定由你送小藤去奉天總部的軍事法庭,明天清晨出發。送小藤赴軍事法庭受審,是奉天總部的決定,不得有半點失誤,你要切記,去奉天總部必須走北線,這是死命令,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許改變路線。”恒陸問:“路上,該視小藤為軍官還是罪人?”酒井怒道:“你問了一個非常可笑而愚蠢的問題。我鄭重提醒你,在軍事法庭未裁決之前,小藤永遠是軍官,永遠是佩戴櫻花勳章的勇士,這個榮耀,誰都抹不去。路上,小藤必須和你享受同等待遇,否則,我對你軍法論處。”
傍晚,城東飯館傳出陣陣的哇啦哇啦聲,是兩個日本憲兵在飲酒,此時已半醉。
虎子和狗子也背著金花和銀花,偷偷來此飲酒,就挨著兩個憲兵的飯桌。無意中,他倆從兩個憲兵的酒後之言得知,次日清早,酒井指令特高課副官恒陸和眼前這兩個憲兵,押送小藤去關東軍奉天總部的軍事法庭受審。這個消息引起了虎子和狗子的極大興趣。虎子和狗子跟金花學過一些簡單的日語,兩個憲兵的對話完全可以聽明白。但為了弄清這個消息的準確性,虎子和狗子假惺惺地把兩個憲兵請到他倆的酒桌上,然後又要了幾道菜,說這頓飯由他倆請客,兩個憲兵興奮得不得了,說虎子和狗子是大大的良民。於是虎子和狗子利用敬酒的機會,一句一句地套出了有關酒井派人押送小藤去軍事法庭的消息,還弄清了準確時間和路線。直到把兩個憲兵灌得一塌糊塗,趴在桌上昏睡過去,虎子和狗子才悄悄離開……
果然,第二天清早,押送小藤的敞篷卡賓車從憲兵隊開了出來,開車的是頭天晚上在酒桌上喝酒的憲兵甲,憲兵乙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恒陸和小藤坐在後麵。恒陸沾沾自喜,小藤默默不語。
車開出城門後,恒陸問小藤:“你說說,路上我們會不會遇上螳螂?”
小藤本不想作答,他明白,在恒陸眼裏,他已不再是天皇獎賞的勇士、指揮官了,什麼都不是了,隻是即將走上軍事法庭的罪人。一個罪人,說什麼都是廢話,說和不說都毫無意義。
這一點,恒陸也心知肚明,正因為心知肚明,他才不加掩飾地與小藤探究“螳螂”這個對小藤來說非常敏感的話題。他再清楚不過,小藤就是因為螳螂才被推上軍事法庭的。很顯然,與小藤探究能否遇上螳螂這個話題,無疑是對小藤的刺激與嘲諷,因為恒陸與小藤素來不和,爭風吃醋。而小藤又沒有理由回避這個話題,他從遼城一出來,就成了事實上的階下囚,若直接對抗恒陸,就等於給自己雪上加霜。因此他隻能理性地、順從地迎合恒陸:“我是螳螂組織的手下敗將,本來沒資格探究這個問題,但我沒有理由回避,所以請恒陸君多多包涵,無論我的回答正確與否,都請恒陸君見諒。”恒陸道:“你隻管說,沒有經驗還有教訓嘛,教訓也不是誰都能擁有的。你就根據你的教訓預測一下,遇上螳螂的可能性有多大?”小藤的臉抽動了一下,說話的音節裏攪拌著極度的牽強與無奈:“螳螂出沒無常,很難預測,但無論能否遇上,都要按遇上的可能來選擇我們行走的路線,這是因為螳螂很狡猾。之所以他們的襲擊每每得逞,除了他們對我們了如指掌外,更重要的是他們具備戰略頭腦,用酒井課長的話說,他們有靈活的、悖逆的思維能力,也就是戰術上的反邏輯思維。假如我們今天的行動被他們所知,那他們會選擇北線襲擊我們。”恒陸問:“為什麼?”小藤說:“因為按常規,北線屬於我們帝國管轄的交通線,處處有我們的關卡,我們必然選擇北線通行,他們也會選擇北線的某地對我們襲擊。由此看來,盡管南線沒有我們的關卡,路途遠,但安全係數最大,所以我們選擇南線通行更合適。”恒陸搖了搖頭,反駁說:“我認為,螳螂恰恰會按你這種思路選擇,因為他們太了解你的思路了,不然,怎會屢屢擊敗你哪?由此推斷,他們必定選擇南線襲擊我們。我反複思量過,我們車裏隻有四個人,一旦遇上螳螂,肯定凶多吉少。所以我認為,走北線才是最安全的。畢竟關卡都是我們帝國軍人,即便遇險,也可及時求助,這些因素都說明,走北線才是聰明之舉……小藤君,恕我直言,你以往的失敗,就在於你總是錯誤地估計螳螂。不是嗎?”小藤隻好俯首稱是。於是恒陸指令憲兵甲:“我決定了,走北線。”
小藤不再言語了,他根據恒陸對他的態度推斷,酒井很可能徹底否定了他,而酒井的否定幾乎等於奉天總部的否定,因此他從遼城一出來,就喪失了以往的精神支柱,身上的每根神經都在承受頹廢與沮喪的蹂躪。出發前,他本想剖腹,以此效忠天皇,但被酒井製止了,酒井說:“送你去軍事法庭受審是上峰的決定,你在這個時候剖腹,不但不是效忠天皇,反而是對天皇和上峰的叛逆。”小藤隻好放棄剖腹,去軍事法庭接受裁決與處治。他清楚,他罪不致死,但他認為,如此活著還不如死,他寧願死在疆場的拚殺中,也不願在監禁中苟延殘喘。因此,他企盼在半路遇上螳螂,若遇上,無論抗爭而死還是等待螳螂的箭鏢、子彈,他都可以喊一聲“天皇萬歲”,這樣他就壯烈了,死而無憾了……
卡賓車漸漸慢下來,這是出城後的第四道關卡,關卡的崗哨放下欄杆,攔住了卡賓車,崗哨領班走過來,用日語跟駕駛樓裏的司機打招呼,讓他出示特別通行證。恒陸火了:“我是遼城特高課的副官恒陸,你們無權檢查。”崗哨領班拉長了臉,放大了嗓門跟恒陸說:“我不管你是什麼官,我隻管檢查通行證,我再說一遍,請出示特別通行證。”
恒陸撩起眼皮向周圍看了看,見所有崗哨的槍全都對準了他,他隻好掏出特別通行證,不情願地交給崗哨領班。崗哨領班接過通行證看了看,又斜著眼睛掃了掃恒陸,然後把恒陸的通行證揣進兜裏:“對不起,你這個通行證是偽造的……”恒陸惱怒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現在命令你,馬上讓開,否則我有權就地處決你。”崗哨領班也惱了,對崗哨們說:“這個混蛋的嘴有點臭,欠收拾。”崗哨們聞聽,端著槍一齊向卡賓車開了火,車上的官兵還沒來得及反抗,就死在亂槍中,唯獨小藤掙紮著睜開眼睛,看著並不陌生的虎子和狗子,用微弱的聲音說了聲“謝謝”,然後念叨一句“天皇萬歲”,便含笑死去。
一切結束後,虎子和狗子把死去的兩個憲兵抬著扔下去,狗子觸景生情道:“昨天晚上還在同一個桌喝酒,今兒個就送他們哥兒倆上西天了。”虎子說:“我還以為他倆一定能認出咱倆,可是愣沒認出來,看來他倆昨天晚上真喝高了。”
金花把小藤拽下車,接著虎子話茬說:“他倆沒認出你們倆,小藤倒是認出來了,而且在死去前,還向你們倆表示了謝意。”狗子問為啥?金花說:“因為他情願壯烈地死在我們槍下,也不願接受軍事法庭的審判。好了,我們馬上離開,這兒不安全。”
金花和銀花登上駕駛樓,虎子和狗子坐在後麵。金花駕起卡賓車,四人神采飛揚地返回,虎子和狗子還哼起了秧歌調。
忽然,前方駛來一輛軍卡,車上滿是持槍的日本憲兵,擋住他們的去路。後麵同樣駛來一輛軍卡,和前麵一樣,滿車都是荷槍實彈的日本憲兵,把金花的卡賓車夾在中間,金花被迫刹住車。
少時,從前方軍卡的駕樓裏走下酒井和翻譯官正雄一男,正雄一男指著身旁的酒井向卡賓車上的金花等人介紹:“這是關東軍遼城特高課酒井課長,酒井課長有話對你們講。”
酒井向金花等人欠了欠身,客氣道:“尊敬的螳螂女士和先生,鄙人在此恭候多時了,能見到你們很高興。”酒井又欠了欠身,“請諸位下車吧,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切磋切磋,我是真誠的。”
金花看得出,酒井是有備而來,包括押送小藤這個舉動也是酒井的圈套。事已至此,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如若反擊,那等於雞蛋碰石頭,不堪一擊。於是她示意大夥下車,坦然麵對眼前的一切。下車後,金花不屑地說:“酒井,我們落在你的圈套裏,無話可說,要殺要剮隨便你,沒什麼好切磋的。”
酒井大笑:“我不會殺你們的,我記得你們中國有句格言,叫‘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你們是年輕的精英,我怎麼舍得殺你們呀?倘若你們肯與我合作,我再為此犧牲一批勇士也決不吝惜。當然嘍,這個話題,咱們回去後再慢慢切磋。”
酒井令手下將金花四人押上軍卡,掉頭駛回城裏……
正雄一男跟隨酒井回到總部,酒井將軍刀掛在牆上,然後詢問正雄一男,對剛剛抓到的螳螂該如何處置?正雄一男說:“剛剛抓到的螳螂絕非等閑之輩,但也並非真正的螳螂組織,因此,殺了他們不如瓦解他們,讓他們為帝國所用。”酒井點了點頭,表示完全讚同,於是讓正雄一男馬上通知特高課看守所,要好好款待他們,還要一日三餐美味佳肴。酒井又一再強調,一定讓被俘的四人,住最好的房間,房間不必上鎖,也不必幹預他們的自由。因為看守所森嚴壁壘,道道有卡,沒有特別通行證,寸步難行,所以酒井決定對他們實行軟禁,意在讓他們真正感受到大日本帝國建立東亞共榮圈的真誠,從而感化他們……
七
特高課看守所位於特高課總部左側胡同裏,高牆,炮樓,內設三道鐵門關卡,每道關卡均有特高課兩名持衝鋒槍的特工把守,關卡特工隻認特高課特別通行證,不認人,任何人都沒有例外。在押犯人或嫌疑人的牢間在第三道關卡的鐵門裏,鐵門裏另有兩個大房間,是看守所長官臨時居住的處所,金花四人就被軟禁在其中的一個房間裏。
金花四人的房間寬敞幹淨,食宿設施齊全,四人可以在三道關卡裏的任何環境散步行走,休閑聊天,這使四人產生了疑慮。銀花問金花:“酒井這個畜生對咱不打不罵不上刑,還一日三餐美味佳肴,他想幹什麼呀?”金花說:“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琢磨,酒井的過分熱情,一定別有用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是想削弱咱們的意誌,動搖咱們的信念,然後瓦解咱們,利用咱們,為他們效勞。”銀花嗤之以鼻:“他做夢去吧,姑奶奶吃飽了喝足了照樣殺他們。”
說話間,一個蒙麵人悄然而入,一進門便打手勢,不讓金花他們聲張,然後將燈關掉,走到金花跟前:“我是酒井的翻譯官正雄一男,是來幫你們的,我給你們送來兩個特別通行證,你們手裏有恒陸和小藤的通行證,加起來剛好四個。午夜過後,你們持通行證離開這兒,這裏午夜過後常有流動崗哨出入,你們就扮成流動崗哨出去,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記住,亮給他們看通行證時不要打開,在這裏,他們從不檢查裏麵。”金花疑惑地問:“為啥救我們?”正雄一男說:“三年前我能在翠香樓救你們姐妹逃出淫暴,三年後的今天我照樣可以救你們離開險境,至於為什麼,需要你們知道時,自然就知道了。好了,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要想逃出去,必須相信我,按我說的去做,錯過這個機會你們就死定了。這裏看守你們的四個流動特工已被我點了穴位,明早才能清醒,他們的特工服我給你們拿來了,你們換上後再離開這兒。記住,出了最後一道門往左拐,後三十米處有個胡同,那裏有人接應你們。”金花說:“你救走我們,不是給自己帶來危險了嗎?”正雄一男說:“我穿螳螂衫越牆而來,沒人知曉,再說,明天清早那四個特工醒來,一定會說是螳螂幹的,所以不會有人懷疑我的。好了,你們抓緊準備,祝你們好運!”
正雄一男悄然離開,消失在夜色裏……
午夜,金花四人按正雄一男所說,換上特工服,溜出房間,持特別通行證,過了一道道關卡。過最後一道關卡時,崗哨看了一眼通行證,用日語詢問:“你們去哪兒換崗?請通報。”金花模仿男人的粗聲,用日語回道:“對不起,你去問酒井課長,我們無權奉告。”隨後令身後三人,“開路。”四人邁著正步,趾高氣揚地往外走,大搖大擺地離開特高課看守所……
金花四人出了看守所,迅速跑到正雄一男指定的地點,在一輛卡賓車前停下,依然是上次護送虎子和狗子的那兩個日本兵等候他們,兩個日本兵示意他們上車,金花四人上車後,卡賓車啟動,飛速向翠香樓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