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卷之作

作者:李亞廷

遼城出現個神乎其神的傳奇人物,頭戴麵具,身穿螳螂衫,飛簷走壁,如履平地,手持二十響匣子槍,指哪打哪,百發百中。他還有一手絕技,袖筒裏藏著數枚或十數枚箭頭,如同拇指大小,派上用場時,手起箭飛直射對方要害,箭入人亡,十拿十穩,江湖上稱其螳螂人。

螳螂人手下有百十號弟兄,隱蔽在城外關山。這百十號弟兄,個個都跟他學了一手飛箭功,功夫雖不及他,但也十拿九穩。九一八事變後,關東淪陷,遼城成了日本人控製的“滿洲帝國”轄地,螳螂人和他的弟兄們就仨一群五一夥地頻頻在遼城出沒,每每出沒,就會發生數名或十數名鬼子漢奸莫名其妙見閻王的怪事。凡是見閻王的鬼子漢奸,身上都會留有紅布條,上寫螳螂二字,攪得駐守遼城的日本特高課和憲兵隊惶惶不可終日。

後來,又冒出一夥人,人數不多,卻精幹無比,專門襲擊鬼子漢奸,襲擊後,也同樣留下紅布條,上寫螳螂二字。這夥人身懷多門派的武功絕技,神出鬼沒,來無影,去無蹤,弄得鬼子漢奸不知所措。

這天晚上,憲兵隊長小藤突然又接到來自下屬的告急,說城西門的勞工看守所被螳螂給端了,看守所的所長和十名憲兵全部被殺,數十名勞工紛紛逃匿。聽到這個告急,小藤慌了手腳,硬著頭皮來到特高課總部,請求他的頂頭上司也是他的老師酒井課長賜教。酒井詭秘地說:“我已想好了對策,不妨一試。”小藤睜大了眼睛,“什麼對策?”酒井沒有馬上回答小藤,他走到翻譯官正雄一男的身旁,耳語一番,正雄一男“哈咿”一聲,便離開特高課總部。半小時後,見正雄一男領來一人,這人黑黑的臉膛,高高的個子,戴著偌大的墨鏡,手持乳白色的手杖走進來。此人便是遼城警察署的神探署長白龍。酒井是十幾年前認識白龍的,當時白龍在日本士官學校留學,剛好和酒井是同一年級學員,白龍在偵探係,酒井在特工係,兩人都是當初的高材生,因為出類拔萃,所以兩人在學校就已相識。酒井作為特高課課長隨軍侵入東北後,白龍早已是關東赫赫有名的神探了,人稱關東福爾摩斯。酒井的翻譯官正雄一男就是白龍介紹給酒井的,兩人可謂老相識。

此刻,兩人禮節性地寒暄幾句後,酒井便切入主題,說:“老同學,一定有所耳聞吧,數月來,綽號螳螂的抗日組織在遼城活動猖獗,製造了多起暗殺我帝國軍人的事件,尤其近兩月,帝國軍人連遭襲擊,防不勝防,損失慘重,我數十名勇士和軍官統統在襲擊中殉國,這大大衝擊了帝國軍人的神威,令我日夜不寧啊。”聽到這兒,白龍問:“閣下的意思是……”酒井說:“請老同學幫我查查,遼城的螳螂是什麼來曆,我的酬勞大大的!”白龍笑了笑:“閣下的特高課不是很精幹的特工嗎?為什麼……”“不不不,”酒井說,“特高課雖精幹,但我們在明處,螳螂在暗處,用你們中國的一句話說,明槍好躲,暗箭難防啊。”白龍說:“您不是還有關東軍奉天總部派來的憲兵隊嗎,他們也不好使嗎?”酒井搖了搖頭:“他們殺敵行,辦案不可。”“那好吧,”白龍說,“既然閣下這麼信得過我,我就幫把手。不過,據我所知,江湖上的螳螂善避刀槍,功夫了得,沒誰能接近得了,在下也隻能查個大概,還請閣下諒解。”酒井說:“我隻想知道遼城的螳螂是什麼人,為什麼和大日本帝國作對?”白龍說:“我一定盡力。”說完,白龍便要告辭。酒井趕忙攔住:“所以這麼晚把老同學請來,就是因為剛剛又發生了螳螂襲擊我帝國軍人的事件,我勞工看守所的所長和十名憲兵統統被殺,勞工統統逃逸,因此勞駕老同學即刻與我同去現場看個究竟。”

勞工看守所在遼城的西門外,是個四合大院,門側有一崗樓,院內擺放若幹采礦的設備和工具。東西兩側的廂房,是勞工房,正房是看守所官兵的住所。

特高課的吉普以及憲兵隊的三輛摩托開進勞工看守所院裏,酒井、白龍和正雄一男從吉普裏出來,小藤帶數名憲兵從摩托上走下,列隊跟在後麵。

白龍和酒井走到現場停下,在探照燈的聚光下,現場清晰呈現眼前:十名士兵橫七豎八姿態各異死在地上,麵部神情淒慘,身上傷勢相近,脖頸均有箭鏢刺痕,血肉模糊不清,每人身上分別留有“螳螂”標記。

白龍仔細勘查一番後,又向正房屋裏走去,酒井、正雄一男和小藤跟在後麵。

白龍在死在床上的所長跟前停下。所長隻穿白睡褲,上身赤裸,跡象表明,所長也死在箭鏢下,除了脖頸上的箭痕,其他部位不見傷痕,胸上同樣留下“螳螂”的標記。

白龍對酒井說:“經勘察,現在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第一,這起案件的確是螳螂所為,因為螳螂襲擊行為的唯一標記就是留有“螳螂”的紅布條。第二,案發時間應該在兩個小時之前。第三,根據現場判斷,近來在遼城城裏出現的螳螂對日本軍人有著刻骨仇恨。第四,該螳螂精通多門派的中國功夫,出手敏捷,招招致命,即使貴軍的一流武士與其對峙恐怕也難以製勝。”酒井問:“那麼依老同學判斷,製造這次襲擊的螳螂是一人還是多人?”白龍說:“應該是多人。很明顯,這次襲擊,他們使用的是門派的箭鏢,力度各有所異,這就排除了僅隻一人的可能性。再者,從官兵停屍異處的現狀而言,也證實了這次襲擊是多人所為。另外,根據十名士兵的橫屍形態推測,外麵的螳螂是同時向十名士兵發起攻擊的,他們至少要三人以上。”酒井問:“那麼螳螂是男是女,老同學可否判斷?”白龍說:“這很難確認,但這次襲擊肯定有女性。”酒井說:“這麼說,螳螂組織男女都有?”白龍回道:“可以這麼認為。”酒井滿意地笑道:“吆西,老同學幫了我的忙,我要付給大大的酬勞。”

小藤對酒井如此深信白龍很不理解,送走白龍後,便莫名地問酒井。酒井詭秘地笑了。其實,酒井連夜把白龍請到特高課,並大張旗鼓地一同去暗殺現場勘查,是他有意而為,他要玩一把“借助鍾馗”的把戲。酒井很清楚,剛剛發生的襲擊事件和近兩月發生的暗殺事件都是一夥人所為,這一點他明白得很,他所不明白的是,近兩月這夥人出現後,以前那夥人就無影無蹤了。但暗殺事件卻有增無減,這說明以前的暗殺事件是螳螂組織所為,而近來的卻是冒牌螳螂所為,兩者是同路人,但不是一夥人。他所以公然地把神探署長白龍請來幫他偵察,就是想借助白龍在遼城的影響力,跟冒牌螳螂賭一賭,讓冒牌螳螂鑽進他設的賭局中,然後一網打盡,並以此來震懾一下螳螂組織。於是他立即吩咐小藤,馬上進行大搜捕,連續三天,一刻不停,無論有沒有目標,都要把城裏城外搜個底朝上,造足了聲勢,然後再……

傍晚,一位髒兮兮的老太婆走進翠香樓。

翠香樓如同北平的八大胡同,是達官貴人吃喝玩樂的地方。老太婆一進門,就和老板娘碰個正著。老板娘將她攔住:“大姐,你走錯門了吧,這兒可是……”

老太婆小聲說:“媽媽,我是金花呀……”

聽說是金花,老板娘驚詫不已。金花原本是翠香樓唱曲兒的姑娘,還有個銀花姑娘,和金花是搭檔。金花唱曲兒,銀花為她伴奏琵琶,兩人一彈一唱,配合默契,是翠香樓的搖錢樹。

金花和銀花是老板娘收養的兩個孤兒,老板娘姓袁,叫袁翠香,翠香樓是她父母的產業,因為父母沒兒子,就她一個女兒,因此父母死後,就把翠香樓的家業留給了她。自從她做了翠香樓的老板娘,無論是接客的窯姐還是唱曲的姑娘們,包括打雜的夥計,她都以誠相待,從不施暴,在翠香樓謀生的所有人,都把她當成親娘。十幾年前,當她聽說金花和銀花父母遇難,拋下兩個孤兒時,就把正在門口哭得死去活來的金花銀花領回翠香樓,後來她倆就成為翠香樓唱曲兒的了。

金花和銀花進入翠香樓之後,得到了老板娘疼愛有加的關照,在她們幼小的心靈裏,老板娘就是她們的親娘。沒想到,就在金花和銀花紅遍遼城時,也就是三年前,酒井指揮的日本特高課和憲兵隊開進遼城,開始對遼城滿洲政權進行監督,其實是實質性的統轄。為了慰問特高課和憲兵隊,遼城滿洲政權的主要官員親自出麵,強製翠香樓對外停業半個月,全方位地為日本軍人服務,並下令,若有怠慢,就拿老板娘的腦袋問罪。一時間,翠香樓成了日本軍人發泄淫欲的慰安所,有誰不從,就被打得死去活來。當時金花和銀花住一個房間,分配到她們房間的是酒井的翻譯官正雄一男。金花和銀花做好了以死相拚的準備,但她們說啥也沒料到,正雄一男一進屋就關上了門,然後悄悄用漢話跟她們說:“我不會傷害你們,如果你們有去處,趕快從後窗逃走,以免後患。”金花和銀花來不及感謝,深深地鞠了一躬,就從後窗逃走了。

老板娘發現金花和銀花失蹤時,已是第二天了。這天早上一起來,她就覺得翠香樓缺了點什麼,後來她確認,是金花的調嗓聲和銀花的琵琶聲消失了。她急忙跑進金花和銀花的房間,房間早已人走茶涼。她發現敞開的後窗後,就全明白了,金花和銀花逃走了。隻是弄不明白金花和銀花是如何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逃出去的。老板娘雖然明知兩個姑娘逃走了,可還是放心不下,總是牽掛著,於是就鬼使神差地派人去各處尋找,直到再也找不到了才罷休。

一晃三年過去,她說啥也沒想到,金花會化裝成老太婆重返翠香樓。她拉著金花的手,匆匆進了一直空著的金花和銀花的房間,關上門便急著問:“你咋成了這樣!”金花說:“我不清楚如今的翠香樓是個啥狀態,哪敢輕易暴露呀?”老板娘邊給金花倒水邊問:“銀花好嗎?”金花說:“好著哪,您就放心吧。”老板娘又問:“這三年,你們倆逃哪兒去了,都想死我了。”“媽媽……”金花的淚水刷地流下來,酸楚地投進老板娘的懷裏……

金花和銀花逃出翠香樓後,馬不停蹄,一刻也不敢耽擱,直到遠離了遼城、踏入一片樹林時才鬆了一口氣,就停下來歇歇腳。銀花靠著金花的肩膀,喘口氣的工夫就睡過去了。正這時,樹林深處走出幾個人,金花趕忙把銀花喚醒,站起身剛要回避,那幾個人已跑到她們身前,見金花銀花如出水芙蓉那般豔麗,就打起了壞主意,不容分說就押起金花銀花往山裏去,說是要把她倆送給山上的大寨主和二寨主做壓寨夫人。無論金花銀花怎麼懇求也無濟於事,就在金花銀花絕望時,忽然從樹上飛下一個人,這人頭戴麵具,身穿螳螂衫,落地瞬間,就把幾個劫匪打得連滾帶爬。此人正是螳螂人。螳螂人對跪地求饒的山匪訓斥一番後,就放走了他們,然後轉過身,從腰包裏取出十幾塊大洋送給金花銀花:“離這兒三百裏的鷹嘴山有座寺院,寺裏有位惠聰方丈,雖然年近花甲,卻猶如頑童,他有一身絕倫超凡的武功和刀法、箭法、槍法,去投奔他吧。見了他就說‘飛天螳螂人,佛祖心中留’,聽到這兩句禪語,他就會收留你們,等三年功成名就後,你們再返回遼城報仇雪恨。”螳螂人說完就躍上樹梢不見了。金花和銀花不敢怠慢,按照螳螂人的指點,去了鷹嘴山,又按他的指教,拜見了惠聰方丈,從此開始了習武練功的生涯……

老板娘聽完金花的陳述後,恍然悟道:“這麼說,城裏暗殺鬼子漢奸的螳螂就是你們?”金花說:“我們剛進城兩個月,兩個月之前殺鬼子漢奸的不是我們,是名副其實的螳螂組織,我們是冒牌的。”老板娘說:“隻要殺鬼子漢奸,真的假的都一樣。自從城裏出現了螳螂,鬼子漢奸嚇壞了,就連咱們這裏,他們也不敢來了。”金花說:“他們再敢來,就讓他們來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老板娘擔心地說:“就你們姐倆能行嗎?”金花說:“不瞞媽媽,如今我們不止姐倆,還有兩個。”老板娘震驚了:“那兩個是誰?”金花說:“是兩個小偷。”“小偷?”老板娘不解地問,“這是咋回事呀金花?”金花說:“那是兩年前的事了……”

兩年前,金花和銀花正在樹林裏習武練功,突然從樹上跳下兩個十六七歲的男孩,溜進她倆住的禪房,乘無人時偷吃金花和銀花自己做的齋餅,恰巧被回來喝水的銀花碰上。兩個男孩驚恐地從後門躥出。銀花急忙追出去,隻見兩個男孩噌噌噌爬上樹梢銀花放聲喊道:“大姐,你快來,有賊……”金花聽到喊聲,急忙跑來。銀花指著樹上的兩個男孩說:“就是他們倆,好像偷吃咱的齋餅了。”金花仰首看著兩個男孩,說:“你們倆還真有兩下子,既能像耗子似的偷東西吃,還能像貓似的爬樹,有這個本事幹嗎不在山下耍?”甲孩滿不在乎說:“山下耍膩了,就到山上開開心,不行啊?”乙孩說:“他扯淡,我們在山下混不下去了,山下來了小日本,那天我們差點讓小日本給豁了肚皮,多虧我會說話,才逃上山來。大姐,就饒了我們吧,我們都餓了好幾天了呀。”

金花又仔細盤問了一番,才知道兩個男孩也是孤兒,因為世道所逼,才不得已做了小偷。於是金花和銀花便收留了他們,結拜成師兄弟。

金花講述完,接著和老板娘說:“媽媽,這兩個月,鬼子和漢奸被我們姐幾個攪得亂了陣腳,他們摸不著我們的蹤影,就城裏城外大搜捕,連耗子洞都不放過。我們姐幾個恐怕很難藏身了,您看……”老板娘埋怨道:“你們姐幾個一進城就該回咱們翠香樓,這兒永遠是你們的家,真是的。”金花說:“我們不是擔心給您帶來麻煩嗎?”老板娘說:“別說你們現在幹的是殺鬼子除漢奸的大事,就是走投無路了,翠香樓也是你們家。啥也別說了,你們幾個趕快回來,這兒比哪兒都安全,你放心,你們的衣食住行媽媽全包了,記住了,媽媽永遠是你們的護身符。”

金花姐弟四人在翠香樓安頓下來沒幾天,城裏突然沸沸揚揚起來,報童滿街呐喊:“看報了看報了,《東洋快報》號外——神探署長火眼金睛,兩名螳螂鋃鐺入獄,看報了看報了……”大街小巷還出現了許多布告,布告揭示,擾亂治安的兩名螳螂被緝拿入獄,擇日槍決。大街小巷議論紛紛,其說不一。

翠香樓裏,金花、銀花、虎子和狗子圍在圓桌前,也莫名其妙地議論著。狗子問銀花:“二姐,你說說,到底是真螳螂厲害還是咱這假螳螂厲害?”虎子說:“真螳螂不厲害咱為啥要冒充人家呀?”銀花說:“狗子問的不是沒道理,虎子說的也沒錯,其實你們倆是同一個意思。”金花說:“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得弄明白,快報和布告揭示的內容是不是真的,那對男女螳螂有沒有被關在大牢裏,如果大牢裏確實關著兩位螳螂,那咱不能袖手旁觀,即便也是冒牌的,但隻要殺鬼子漢奸,咱就不能看熱鬧。”銀花說:“要真有此事,咱得設法營救。這才是螳螂的氣概。”金花說:“現在的關鍵是怎麼才能弄明白這件事,光聽街頭巷尾的傳說不行,光看快報和布告也不行,咱得弄到準確消息。”銀花說:“就兩天時間,實在是太難了呀。”虎子突然拍著大腿說:“大姐二姐,我有招了。”金花和銀花異口同聲問:“快說,啥招?”虎子說:“如果把監獄長弄到手,這事不就整明白了嗎?”銀花說:“傻兄弟,監獄長是那麼容易弄到手的嗎?”“是啊,”金花說,“監獄長是酒井的走狗,他不會把消息透露給咱的。”虎子說:“要是把刀橫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透露嗎?”銀花說:“關鍵是怎麼才能把刀橫在他脖子上,咱很難摸著他的影啊。”虎子說:“我有招把他調出來。”

原來,兩年前,虎子和狗子在火車上做小活,被乘警發現,於是他們就前竄後竄逃下火車,下了火車才知道,他們到了遼城境內。因為饑餓,沒辦法,他們就串街走巷,做夜活。想不到,他們倆做的第一個夜活就是監獄長的家,他們把門給弄開了,偏巧監獄長不在家,就他老婆一個人。虎子和狗子就用刀逼他老婆要錢,監獄長的老婆挺橫,說她是監獄長的夫人,虎子和狗子不知道監獄長是多大官,就沒害怕。監獄長的老婆沒招了,隻好給他們倆五塊大洋,才算了事……

聽到這兒,銀花急了:“先別說這些,你到底有啥招?”虎子說:“咱們把監獄長的老婆弄到城外密林裏,然後給監獄長下一道通牒,逼他前去贖人,事先告訴他,他若帶人去,咱就撕票。他老婆又年輕又漂亮,他肯定舍不得,所以隻能聽咱擺布。”銀花說:“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心眼還不少。”金花說:“眼下隻能按虎子的招幹了。”

……傍晚,監獄長下班之前發現門上別一新紙條,上麵寫道:獄長大人,你年輕漂亮的老婆被綁架了,請你趕快回家。

監獄長帶著衛兵慌忙跑回家,進了房間,老婆果然不見了,床上隻有一封信,他急忙打開信封看,上麵寫道:

監獄長,你老婆在螳螂手裏,如果在一個小時之內,你不去城外密林的水泡邊贖人,你就再也見不到你年輕漂亮的老婆了。記住,你隻能一個人前往,要是敢帶隨從,明年今日就是你老婆的祭日。

螳螂

監獄長看罷,確信他老婆就在螳螂手裏,他不敢怠慢,把衛兵打發走,自己開車飛速前往城外密林。到了密林,他把車停在路旁,跳下車就往林子裏跑,一直跑到水泡子邊,停下腳步四處尋覓,果然發現他老婆被綁在遠處的一棵大樹上,便喊道:“夫人,別害怕,我來了。”監獄長磕磕絆絆跑過去,到了跟前又喊道:“螳螂大俠,我來了,是一個人來的,要是有詐,你們就殺了我。”

身穿螳螂衫並蒙著麵的金花、銀花、虎子和狗子四人現身,圍住監獄長。

金花說:“我想你也早有耳聞,螳螂做事從來光明磊落,愛憎分明,這我就不多說了,我隻問你一件事,你必須老實回話,若有岔頭,你就是逃過今天,也逃不過明天。你聽好了,《東洋快報》上說神探署長火眼金睛,男女螳螂鋃鐺入獄,這個說法有水分嗎?”監獄長想了想,說:“酒井請神探署長白龍幫助偵破螳螂一案,確有此事。幾天前,憲兵隊也確實抓到兩個人,說是螳螂組織的,借我們的死牢押些日子,是憲兵隊長小藤親自帶人押去的,我們隻好收下。”金花又問:“那兩個人身上有沒有傷痕?”監獄長說:“看樣子傷得很重,滿身血跡,但我不敢近前仔細看,有兩個憲兵把守。”金花又問:“你們的死牢有多少人看守?”監獄長說:“裏邊除了我們死牢的牢頭,再就是那兩個日本憲兵,不過日本人一會兒一變,那個小藤隊長也時常去那裏,所以具體情況我也說不清。”金花說:“監獄長,為了證明你剛才說的這些話是真實的,請你寫個探監手諭,你不會拒絕吧?”監獄長說:“我隻有審批一人探監的權利,所以你們隻能去一個人。”金花說:“在我派去的人沒回來之前,你和你夫人必須待在這兒,等我派去的人安全回來,我即刻放你們回家,我們螳螂從來言而有信。”

監獄長無奈,隻好按金花所說,寫了探監手諭,交給金花,然後說:“你們派去的人進了死牢後,隻能在遠處看,不然被日本憲兵發現,去的這個人也會被他們扣押。聽小滕吩咐那兩個憲兵,凡是探望那兩個人的統統抓捕。”金花說:“但願你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否則,你知道是什麼後果。”金花說完,把監獄長的手諭交給虎子,囑咐道,“快去快回,安全第一。”虎子把手諭藏好,轉身跑去,瞬間消失……

晚七點,虎子持手諭走進監獄大門,又持手諭走進死牢班房,說明來意,牢頭便指給虎子看。虎子順牢頭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死牢門前站立兩個憲兵持槍把守,透過兩個憲兵的空隙,果然有一男一女分別關在兩個牢間,衣服破碎,血跡斑斑,躺在草堆上。探監時間過後,虎子又看了看,便轉身離開……

午夜,金花、銀花、虎子和狗子四人穿著錦衣素裹的螳螂衫,蒙著麵,突然出現監獄圍牆下,窺測片刻,便縱身躍上高牆,翻過鐵網,輕輕落下,如風似燕,悄然而至死牢後門。

金花以手語示意銀花在外留守接應,虎子和狗子隨她越牆搭救牢中兩位螳螂人。金花、虎子和狗子越牆落下,輕輕推開牢門,牢門既未上鎖亦無人把守,靜得出奇。金花三人緊貼走廊牆邊,向死牢摸進,直到死牢,依然不見任何守衛。金花預感不妙,忙提醒身邊虎子和狗子:“咱們上當了,快撤!”虎子問:“不救人了?”金花說:“牢裏的螳螂是偽裝的,撤,晚了就來不及了……”

金花三人還未撤出幾步,死牢裏的一男一女便從草堆底下抽出自動槍,瘋狂地向金花三人射擊。金花邊掩護虎子和狗子撤退邊向死牢甩出兩隻箭鏢,二人斃命同時,金花也中彈負傷。虎子、狗子架著受傷的金花快速向外撤,這時,門口忽然冒出數十名日本憲兵,截住三人退路。小藤揮動指揮刀,用日語喊道:“追擊……”

虎子和狗子又架著金花掉頭往回跑,日本憲兵緊追不放。正在緊急關頭,猝然從牢頂飛下一個戴麵具的螳螂人,揮舞雙槍,於牆壁間飛來飛去,瞬間,日本憲兵倒下一片。螳螂人迅速靠近金花三人:“快,跟我來。”

金花三人跟隨螳螂人跑到牢房一角,螳螂人噌、噌地從牆角躍上天窗,神速甩下一根繩子:“快,先讓受傷的妹子抓住繩子。”螳螂人把金花拽到天窗外,再次放下繩子時,二十幾名日本憲兵已團團圍住了虎子和狗子……

螳螂人攙扶金花在死牢牆外與銀花會合,銀花問:“虎子他們呢?”金花氣喘籲籲說:“落在鬼子手裏了,快撤。”“不,”銀花流著淚說,“我去救他們。”“回來!”螳螂人道,“妹子,現在進去等於送死,還是從長計議吧。相信我,日本人暫不會對那兩個小兄弟下死手,尋找機會再救也不遲。眼下的關鍵是給你大姐救治,聽我的,馬上去教堂診所,找詹姆斯所長,他是我的好友,一提麵具螳螂人就好使。快去吧,不要耽擱。記住,以後不要貿然行動。”說完,螳螂人便像螳螂一樣飛走了。

昏暗、陰森的憲兵隊審訊室裏,擺滿了各種刑具。虎子和狗子分別被綁在兩個刑架上,身上血跡斑斑,臉上傷痕累累,上身赤裸的兩名劊子手虎視眈眈站立一旁。

小藤手握一把燒紅的烙鐵,喪心病狂地吼著:“你們的再不說,我就烙死你們,看是你們骨頭硬還是我的烙鐵硬?說,你們的同夥在哪兒?有多少人?快說!”

虎子和狗子仍不言語,小藤發瘋地將手中烙鐵烙向狗子的胸脯,狗子慘叫一聲昏厥過去。小藤向劊子手示意,劊子手提起一桶水潑向狗子,狗子蘇醒。小藤又吼道:“你的說不說?再不說就死了死了的……”

小藤是個殘暴的殺人狂,侵占東北後,慘死在他刀下的中國百姓不計其數,他曾用日本天皇賞賜他的戰刀挑過年邁老人,剜過小孩子的心髒,還用鋼絲穿過無數的柔弱婦女,因此,他獲得了日本天皇的櫻花獎章。這次圍剿螳螂抗日組織,關東軍奉天總部通過遼城特高課總部給他下了一道死令,若不在規定期限內剿滅活動在遼城的螳螂組織,就把他送上軍事法庭,接受軍法裁決。所以,他動用了全部刑具,威逼摧殘虎子和狗子,企圖從虎子和狗子的嘴裏得知螳螂組織的人員名單和隱蔽地點,然後一網打盡。但他說什麼也沒想到,兩個十八九歲的小螳螂,居然在重刑之下啞口無言,頑強抵抗,無論他怎樣歇斯底裏,虎子和狗子就是不吐半個字。自從跟隨金花銀花闖蕩江湖,殺鬼子除漢奸,他倆就發過毒誓,即便粉身碎骨,也決非不出賣兩位姐姐。這次劫獄,中了酒井和小藤的圈套,不但他倆落入陷阱,金花也因此身受重傷。虎子後悔極了,要不是眼拙,沒看破兩個偽裝螳螂的日本人,說啥也不會陷入酒井和小藤設下的圈套裏。可眼下說什麼都晚了,唯獨能做到的就是寧死不屈,讓鬼子水中撈月一場空。於是他用盡全身氣力,鼓勵筋疲力盡的狗子:“狗子兄弟,咱是殺鬼子除漢奸的螳螂大俠,螳螂大俠沒有孬種,咱不要命了,啥也不說,小鬼子愛咋的就咋的……”

“不,”狗子有氣無力地說,“我得說,不說心裏憋得慌,”狗子把小藤叫到跟前,說隻把秘密告訴他一個人。小藤急不可耐地把耳朵送到狗子嘴邊。狗子冷不防衝小藤的耳朵咬去,直到把小藤的耳朵咬下一半才鬆口。他吐掉小藤的半隻耳朵,罵道:“我操你們小日本的八輩祖宗……”

“八嘎。”小藤如發瘋的凶獅,扔掉烙鐵,拔出洋刀,舉過頭頂,向狗子頭上砍去……

“住手。”酒井突然走進審訊室,“算了,你這套對他們不管用,還是把兩個小螳螂押進遼城監獄的死牢吧,押到那裏,他們的同夥會很快露麵,我們才可以甕中捉鱉。切記,要命令《東洋快報》公開此事,讓所有的螳螂都知道,三日後處決兩個小螳螂。這個消息必須鋪天蓋地散開,一定引蛇出洞,一網打盡。”

於是,虎子和狗子又被押進遼城監獄的死牢。

天已蒙蒙亮,監獄的死牢依然戒備森嚴,周圍埋伏的若幹憲兵便衣,三三兩兩時有出沒。

卯時,馬路上駛來一輛插著日本旗的敞篷吉普和兩輛摩托,停在監獄門口。獄警的領班急忙過來,哈腰給車上的日本長官鞠躬:“太君,證件的有?”日本長官掏出證件給領班,領班看了看,還給一日本長官:“請問太君有何吩咐?”長官用日語嗚哩哇啦說一通,領班搖頭,然後哈腰說:“太君,我的聽不懂,您的說中國話。”翻譯下車道:“把你們的監獄長找來,酒井閣下有密令。”領班剛要轉身,監獄長從門裏走出:“誰找我呀?連他媽的覺都不讓睡……”領班趕緊向監獄長稟報,監獄長聽罷,急忙走到日本長官跟前,哈了哈腰,笑道:“我就是這裏的監獄長,有什麼事您隻管吩咐,卑職一定效勞。”日本長官看了看監獄長,然後又嗚哩哇啦說了一通日本話。監獄長笑眯眯地搖頭,然後看翻譯官,翻譯官耀武揚威地說:“我們是特高課的,酒井長官派我們來提兩個要犯,進行最後審訊,今天午時提前處決,你馬上把兩個要犯押出來,我們要押回去,這是酒井長官的密令。”翻譯官將一密件遞給監獄長,“快去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