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藤氣恨地放下戰刀。
川島芳子走到婦女麵前,“啪”地扇她一掌說:“咱們滿洲國皇帝這麼愛民,你要念皇帝的恩情,感謝聖上,不許再胡言亂語。”
溥儀對婦女說:“你是滿洲國的烈女,你沒有說錯,我這個滿洲國皇帝愧對我的百姓。”溥儀的眼裏又落下兩行淚水,一轉身向轎車走去。
眾窯工和婦女手捧五塊大洋,一齊山呼:“皇帝萬歲萬萬歲!”
溥儀皇帝的車隊駛向旗公署。
旗公署坐落在阜新縣城的中心地段,高高的門樓外有兩尊張牙舞爪的石獅子守候在門前。石獅子旁站著穿黑色製服的持槍警察。旗長雲丹桑布早等候在門前。見溥儀皇帝走下轎車,雲丹桑布立即屈身恭迎說:“皇帝萬歲萬萬歲!”
溥儀皇帝、譚妃、川島芳子及隨從官員走進了旗公署的會客廳。溥儀皇帝坐在雕刻著龍鳳的太師椅上,隨從官員恭候在兩側。
日本參事官河田、阜新炭業所所長近藤站立在一旁。近藤謙恭地說:“皇帝陛下,感謝您蒞臨阜新煤礦視察,如果對您有照顧不周的地方,請聖上原諒。”
川島芳子肩扛猴子走到近藤身邊一臉孤傲地說:“山本近藤所長,據我所知,張學良在阜新的十五座炭礦價值連城,已作為逆產收歸國有。可我知道,這十五礦並未歸還滿洲國,已被你的日本炭業所吞食,這是不是有些不妥呀?張學良是滿洲人,他的礦產被定為逆產,應該由滿洲國處置,豈能被你私自侵吞呢?”
近藤說:“川島少佐有些誤會。張學良雖有十五礦逆產,可是並非價值連城。他的屬下在撤離時拆走了井下設備,炸毀了窯礦,那些窯礦大部分變成了廢井。是我們日本炭業所雇用苦力,修複了礦井,又以巨額投資從德國和日本本土運來機械化采煤設備。川島少佐,你說,這能叫我們獨吞張學良的逆產嗎?”
川島芳子說:“是呀!我知道他們會炸毀窯礦的。可是用抓來不開支的滿洲國苦力修複礦井,也叫巨額投資嗎?那些苦力可都是滿洲國的百姓。”
“這……”近藤早就聽說川島芳子能言善辯,言語刻薄,中日大員都怕她幾分。近藤一臉無奈。
川島芳子說:“我知道,這就像是我們滿洲國的東西,你們日本人拿去用了,可是你要知會一聲,說是借用,而不能像拿自己的東西那樣無所顧忌,理直氣壯。”
近藤說:“那麼川島少佐的意思是……”
川島芳子將肩頭上的猴子推到地上,雙手抱肩說:“二一添作五,算日滿合資經營。阜新炭業所有滿洲國皇帝的一半股份,也就是一半資產,經營的利潤均攤。近藤,你看這樣合理嗎?”
近藤心裏當然說不合理,可是他豈敢公開反對,就說:“聖上英明,川島少佐公正,我願將一半資產作為原始股份獻給滿洲國皇帝。這樣聖上走一趟阜新,就擁有半座阜新城了。川島少佐不愧是皇家格格,天皇的愛將,智慧過人哪!”
川島芳子說:“哪裏有什麼智慧,我隻不過是做了一件公正的事情。張景惠,把合同拿來。近藤先生,簽字吧!”
近藤不情願地簽了合同說:“可是格格別忘了,如果沒有我們日本人趕走張學良,這一半資產是不會屬於你們滿洲國的。”
溥儀皇帝說:“那是,我一直感謝日本天皇幫助我愛新覺羅家族恢複祖業,挽救王室。十四格格也是心存感激的。”
近藤說:“川島少佐這次陪皇帝來阜新,是不是就為張學良這份逆產而來呀?”
川島芳子說:“你說對了一半,那另一半是為了追查在新京失蹤的共黨分子黑石。從新邱礦標語的背後,我似乎看見了黑石的影子。共黨分子對於滿洲國民眾的煽動能力,不可小視。他們既要推翻滿洲國,又要趕走日本人,因此,共產黨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如果讓他們得逞,你們日本人失去的就不是張學良的一半區區逆產,而是整個關東的地下資源。我想山本所長會算這筆賬的。”
近藤點頭說:“嗨!嗨!川島少佐英明。”
夕陽西下,絲絲縷縷的陽光輝映在末代皇帝的臉上,視察了大半天煤礦的溥儀皇帝有了倦意,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說:“我們是不是該用膳了?”
雲丹桑布說:“本旗早已安排妥當,請陛下在本王府用膳。”
王爺府中,已無過去老塔爾瑪王爺時代的輝煌,但也不失王府的奢華。雖大旱之年,院中的池塘卻有荷花綻放,魚兒戲遊。
溥儀皇帝無意觀賞王爺府中的景致,率隨從直奔用膳房。
偌大的用膳房可供幾十人用餐,可供歌舞表演。兩位草原上著名的蒙古族歌手抱著馬頭琴,演奏著《快樂的蒙古貞》舞曲,邊拉邊唱,幾個漂亮的蒙古族姑娘正舒袖起舞。
溥儀皇帝沒有在意舒袖起舞的姑娘,坐進了大堂正中富麗堂皇的禦椅上,等待用膳。隨從的官員好奇地東張西望,不時地發出一聲聲驚歎。
川島芳子和譚妃一路倩笑著,走進用膳房。川島芳子大聲說:“真是有些餓了。”又問肩上的猴子說:“你是不是也餓了?”說著從桌上的果盤中拿起一個梨子遞給了小猴子。小猴子歡快地大叫一聲,高興地吃起了梨子。
川島芳子和譚妃坐在了溥儀皇帝左右,隨行的大臣按等級落座。王爺府的管家親戚伺候在左右。河田和近藤沒有來,他們害怕川島芳子再別出心裁,令他們威風掃地。
旗長雲丹桑布將酒碗舉過頭頂說:“今天,皇帝陛下駕臨土默特左旗,使天地日月燦爛,旗府蓬蓽生輝。我土默特富饒之地,曾經深受康熙大帝的恩澤,現又得到當今皇帝溥儀的厚愛,這實在是土默特左旗的榮幸和吉祥。我雲丹桑布代表旗人感謝皇恩浩蕩,特敬獻皇帝這杯草原的米酒。聖上請!各位大臣請!”雲丹桑布將一碗米酒一飲而盡。
溥儀皇帝隻將唇沾了沾米酒,就放下酒碗,夾起了一塊烤羊肉。餐桌上是一桌豐盛的烤全羊,每人麵前擺著一碗草原風味的燴羊湯。溥儀吃得很開心,吃了烤肉又喝羊湯,吃了糯米餅又喝酥油茶。溥儀皇帝一天中的緊張和疲勞,終於在旗府中得以休息和釋放。
川島芳子喂飽了自己,又喂飽了她的猴子後,就用犀利的目光審視著用膳房裏的每一個人。她緩緩地走近在一旁侍立的王府親戚身邊,這些人似乎引起了她的興趣。於是她衝大家倩笑兩聲說:“你們好!”
王府的親戚一齊說:“格格好!格格一路辛苦!”
張景惠在川島芳子耳邊悄悄說:“這些人大都是王府的親戚,在旗府的重要部門任職,成為王府的一股政治力量。”
旗辦協理白文喜說:“格格,您真美麗,當代貂蟬,不不,當代武則天。您是我們心中的英雄,軍中花木蘭,匡扶大清王朝的重任隻有靠您了,我們滿洲國為有您這樣的女中豪傑感到驕傲哇!”
大家就一起隨聲附和:“是呀,我們驕傲哇!”
川島芳子說:“謝大家誇獎,隻是光我一人是做不了什麼的。匡扶大清天下,還得靠大家共同努力。你們能做的就是幫助旗長,剿滅滿洲國的敵人共黨分子。他們是窮棒子奪天下,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們這些王公貴族。他們是我們滿洲國的死敵,我們要徹底消滅共黨分子。”
一個一直沉默精幹帥氣的年輕人引起了川島芳子的注意。川島芳子問那年輕人:“你是王府的什麼親戚?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說:“我叫許維民,是王爺的遠房侄子。”
川島芳子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會些武功,你願意做我的警衛嗎?”
許維民說:“謝謝格格,我從小體弱多病,害怕舞槍弄棒,家人也不願意我遠走他鄉。”
川島芳子說:“那就罷了。不過你什麼時候去新京都可以來找我。”
許維民說:“謝謝格格!格格真是為人謙和,讓我更加景仰。”
吃罷喝罷,蒙古族男女青年為溥儀皇帝表演歌舞。婀娜多姿的蒙古族姑娘伴著一曲曲動聽的草原歌曲翩翩起舞,那份快樂輕鬆和愜意,是鬱悶在宮中的溥儀皇帝久未見過的。溥儀皇帝的身體就隨著優美的音樂節奏搖晃。看得出,溥儀皇帝從內心感到快樂。
年輕的譚妃從來都是行為拘謹,以皇帝的快樂為自己的快樂。今天看見皇帝高興,她就更加快樂,不停地拍手倩笑。
川島芳子是個瘋狂的女人,從小被日本浪人收養,三教九流,無所不能。就隨蒙古族歌手大聲歌唱,與蒙古族青年盡情歌舞:
一望無際的草原
是蒙古人美麗的畫卷
少女騎著駿馬
飛向遙遠的藍天
飛向遙遠的藍天
……
一首首動聽的歌曲在土默特左旗的草原上飄蕩,馬頭琴的曲子那麼高遠悠長,溥儀皇帝陶醉了,大草原陶醉了。
草原的夜異常寧靜,張景惠悄悄地溜出了王爺府,在一家日本櫻花料理前停住腳步。櫻花料理老板打開門對張景惠說:“大人快進來吧!河田參事官和近藤先生等候您多時了。”
張景惠走進門去,果見河田和近藤正跪坐在日本料理的餐桌前。他們見到張景惠立即伸出手說:“張大人請!”將張景惠請到上座。
近藤說:“張大人,您是我們日本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們天皇最欣賞的支那人。我們喜歡與您這樣的中國人交往,喝酒。這是北海道的清酒,最好最好的日本酒。”
河田說:“我們豈止是請張大人喝酒,是感恩。當年若不是張大人力保我出獄,我可能就像土居秀男一樣被張學良槍斃了。”
張景惠說:“河田參事官客氣了,你要是也像土居秀男那樣叫個中國的什麼福貴,我也沒辦法保你,隻能被當做漢奸殺了。”
河田說:“土居秀男真是可惜,他在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畢業就來到了支那,走遍了支那三十多個省市、鄉村,寫了一部一千多頁的《中國地質概覽》,重點標示金礦、鐵礦、煤礦的位置和儲量,還自製了中國各省的詳細地圖,獻給了天皇。現在關東軍在中國作戰的許多軍事地圖都是根據土居秀男的地圖繪製的。為此,天皇追認他為日本武士,並授予他天皇的最高榮譽勳章。”
近藤將一盤沁著魚血的生魚片推到張景惠麵前說:“張大人請,這是日本料理的特色菜,味道特別鮮美。”
張景惠夾了一塊生魚片蘸了下佐料放到嘴裏,連說:“好吃,好東西呀!”
河田為張景惠倒滿一杯酒,舉起酒杯說:“謝張大人的救命之恩,我幹了。”河田就一飲而盡。
近藤說:“我也幹了,為有張大人這樣的中國朋友!”近藤也一飲而盡。
三人將兩瓶日本清酒喝幹後,河田說:“張大人,今天不僅僅是請您喝酒,我要送大洋報答您,近藤君,拿出來吧!”
近藤就拿出一張五萬大洋的銀票。近藤說:“這是我們阜新煤礦的銀子,每天像水一樣流進來,又流出去,流到日本天皇那裏,去支援聖戰。這些隻是小意思,小意思,張大人一定要笑納。”
張景惠心想,哪有不笑納的道理。嘴上卻說:“河田君、近藤君,你們太客氣了。”說著將銀票揣入長衫內。
河田說:“你是天皇最欣賞的朋友,就要對朋友忠誠,你們溥儀皇帝如果有叛逆心理,你要報告皇軍。川島芳子如果要做出叛逆皇軍的事情,你也一定要報告皇軍。”
張景惠連連點頭說:“請河田君放心,他們如果有叛逆行為,不會逃過我的眼睛。”
三人又啟開了一瓶日本清酒,叮叮當當地一陣碰杯,達成了無恥的默契。
清晨,大草原的天空如海水般湛藍,川島芳子打開旗府的窗戶,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眺望著遠處的風景,忽然看見張景惠走進王府,便問門外值夜的內務主管說:“張景惠夜裏去哪兒了?”
內務主管不知所措地說:“這……”
川島芳子說:“別說了,我知道他去哪了。男人哪!真是的。”
阜新火車站站台上,河田帶領憲兵隊和阜新縣各界人士,近藤帶領阜新礦區的頭麵人物,早早地來到車站為溥儀皇帝送行。日本軍樂隊嘀嘀答答地吹著日本民歌和樂曲。各界人士揮舞著滿洲國五色旗山呼:“滿洲國萬歲!皇帝萬歲萬萬歲!”
溥儀皇帝和隨從官員在人群的歡呼聲中緩緩地登上專列火車的貴賓包廂。溥儀皇帝與譚妃站在車門前,向歡呼的人群揮手致意。
肩扛猴子換了一身筆挺西裝的川島芳子走上火車,在車廂門口轉過身來,與猴子一起向歡呼的人群敬禮,引得站台上的人群一陣大笑。
列車徐徐地啟動了,漸漸地消失在蒼茫的天地中。
滿洲國傀儡皇帝溥儀雖然來阜新僅僅一天,卻為日本帝國主義掠奪中國資源推波助瀾,永遠地載入了罪惡的曆史史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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