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強子的樣兒,又追問道:同意不?同意就先交一百今兒個就在這撂攤兒。強子沒吱聲,心裏想你他媽真夠黑的,我一棵菜還沒賣呢先給你交一百,你是不是在做美夢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推車走了,賣魚的看強子冷淡了他就非常生氣地罵了一句:傻逼樣!
強子聽見了他罵人,一下就停下腳步,轉回身冷峻地看著他,長臉的賣魚人看強子那臉色不對勁兒,沒敢再說什麼就趕緊回了攤位。強子狠狠地吐了一口,推起車朝市場外邊走去。這裏沒幾個人站腳,隻是站著個買膏藥的小眼睛胖女人。還好,這女人眯著眼衝他友好地一笑,大概早就看到他被別人攆來攆去的那種狼狽相,對他產生了同情說:就在這兒賣吧,裏麵那些好地方早都被人家買下了。他懵裏懵登地看了這個女人一眼,在心裏琢磨著是不是在這兒撂攤。女人又說了一句:還愣著幹啥,那些好地方你擠不進去,就在這兒賣吧!
他心裏明顯地有點泄氣了,根本沒想到一個賣菜的早市還這麼複雜。他很感激地衝這個女人點點頭穩住了車,心想這年頭真是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啥事都有近道、遠道、別扭的道,摸不清道就沒你的立錐之地。他賭著一口氣,就大著聲地喊起來:新鮮菜,新鮮菜,茄子、辣椒、芹菜、黃瓜……別說,他這一吆喝還真見效,就有人過來買了……
這一早上,他賣了不少菜,也交了不少費。市政的、街道辦事處的……加在一起三四份兒,足有十多塊錢。強子交過錢叨咕說:可真不少。一旁的胖女人一笑說:這才幾個錢,高二這陣子沒來,他要來,他一個比這一幫收的都多。強子問:高二是誰?胖女人神秘一笑說:你不認識。他沒再問,又開始吆喝賣菜。
一連幾天裏,強子真長了不少見識,他看到賣橘子的把新鮮的擺在上麵,不好的擺在下麵,賣魚的偷著往大魚嘴裏塞死了的小魚,賣蘋果的用小商標貼住爛處當好蘋果要價,用注射的針管往肉裏注水,並且還在秤上做手腳,更可怕的是賣蠶蛹的往上偷著噴敵敵畏,那藥刺激得蠶蛹不停地蠕動,顯得鮮活誘人,那小子一早上賣出十多斤,樂得直哼小曲。
俗話說跟啥人學啥樣,跟這些人混長了,強子自然也受了影響。他上了一些蔫巴菜,回來往上灑水,菜一沾水,就新鮮許多,還增加分量,油菜、芹菜、菠菜他都灑水,他還把買回的菜重新打捆,把差一些的菜放在中間。有一次他把韭菜也灑了水,就出現了爛的,很少有人買,全都爛在了自己手裏,讓他很後悔。
每天到九點鍾,就是早市收攤的時候,這時他會點一點這個早晨賣出的菜錢能有多少,點錢那是讓他最興奮的事兒,他用舌頭舔濕大拇指和食指一遍遍地數。一旁賣藥的那個胖胖的女人叫大娟子,大娟子恥笑他說:強子,你把錢上的細菌都整到嘴裏了。
強子一愣說:錢咋能有細菌呢?
大娟子說:這你也不懂,一張錢經過千百人的手,你說能沒菌嗎?
強子一笑說:你怕有菌都給我,天天有錢數,菌死也認可。
四個小時賣了一百多塊錢,去了本錢淨剩六十多塊錢,讓他好高興。掙到錢會讓他忘掉許多不愉快,撒著歡把三輪蹬得飛快,他急著回家看滿妹。滿妹多半是在聽收音機,他進了屋會不由分說地先過去親滿妹的臉。然後,喝口水就出來再蹬著車子到民生路那邊的幾個小區去把剩下的菜賣掉。得拚命幹,得拚命掙錢,有了錢就能給滿妹治好傷,往後才會有好日子過。
四
民生路是行人和車輛比較多的路段,這條路的兩側有兩個大廠,還有三四所高等院校。這些流動商販就盯住這地方了。城管人員有時也來,那是隔三差五走走形式,前幾天,城管隊的那個徐胖子就把在路口烤羊肉串的李三的大鐵槽子給拉走了。李三哭喪著臉求他別拉,徐胖子臉色冷冷地說:你把街口整得烏煙瘴氣的這不是給城市抹黑嗎?這不是有損這個城市形象嗎?把千百萬人呼吸的空氣都汙染了,這不是有違環保法嗎?你這種行為必須取締!李三死皮賴臉地拉住他不放,徐胖子沉下臉說:你別阻礙我執行公務啊,要那樣不光沒收你這鐵槽子,還得拘留你。李三被嚇得張著大嘴一愣,無奈而又氣憤地撒開了手,嘟噥了幾句什麼就不情願地走了。
從打那次,徐胖子有一周沒到這地界來了。就是來,徐胖子對那些賣菜的賣冰淇淋的都很關照,老遠就用大喇叭喊:你們這些無證商販,咋就這麼沒皮沒臉啊,非得亂設攤床占道,影響市容啊?一聽到這聲音,這些人就驚慌失措地把車子和攤床趕快弄到小區院裏藏起來,這就是散戶們的遊擊戰。徐胖子曾經提示和警告過這些人說:你們這些從農村來包圍城市的遊擊隊,在我早八點上班前,晚五點下班後,再加上兩個雙休日,你們想咋賣我都管不著。出了這段時間讓我逮著,別說我不客氣。這些無證商販都說:徐胖子這小子,還真他媽挺講究的,沒把事做絕,算是個好人。
不過,徐胖子這幾天挺鬧心。家裏的麵包車借給高二用,不知咋開的把前臉撞癟了,送進了修配廠,硬是把媳婦給商場送貨的活給耽誤了,氣得媳婦指著他鼻子罵:你交這些狐朋狗友淨添亂。這還不算,這兩天徐胖子總挨單位領導的批評,別的區城管隊都沒收了五六百輛三輪車,四百多台電子秤,這些數字足以充分證明管理人員的工作力度,都受到了表彰。就徐胖子管的這一片許多事都落在了後麵,一點也不見成效,隻是沒收了幾十個烤羊肉串的鐵槽子,領導說他姑息養奸。徐胖子在心裏罵,這些個王八蛋也真沒整,一堵住他們就都對他哭窮,不是下崗了家裏沒收入,就是那些鄉下來的男女進城沒事幹,沒事幹你還進城幹啥?一個個死不了活不起的樣。一哭窮他就下不了狠心,隻能揮著手攆他們走,可是不等他走遠這些人又回到原處,該賣還是賣。賣菜的,賣小零食的,賣小玩耍的,賣糖葫蘆的,賣水果的,哪地兒人多往哪擠,淨給他上眼藥。徐胖子這回可急了,家裏的事媳婦罵兩句傷不了筋動不了骨,領導要是對自己有看法那才是最可怕的。領導在會上已經點了他好幾次名,這回他下了狠心,一不做二不休,決不再客氣了,要不然他自己的飯碗恐怕也難保了,於是他開著那輛有標誌的工作車鳴著喇叭上街了。從民權路轉到民生路,就發現前麵有個蹬三輪車的,看那貓腰擰腚像個毛兔子的樣子,準是經常在民生路賣菜的那個黑小子。等他追上去一看,那人還真是強子,他這會兒不是賣菜,是拉個人,這人是他租住地對麵小區裏的徐大娘。強子今天從早市散市回家,在對麵小區門口遇見了這個老太太,當時她正蹲在小區門前大口嘔吐。強子看見嚇了一跳,就趕緊過去問:大娘你這是咋啦?
徐大娘正嘔吐著,剛才她連叫兩個出租車都嫌她吐的埋汰沒拉她,聽到強子問就抬頭看著眼前這個黑小子,痛苦地說:我的老胃病犯啦。說著對麵又來一輛出租車,老人家邊吐邊招手,可是這輛出租車又走了。強子看到老太太一臉痛苦,就生出了想法,強子說:大娘,他們不拉你,你坐我的車去醫院吧。老太太沒回聲,隻顧低頭吐。強子說:少給幾個錢就行,我送你去。老人抬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就點點頭。強子趕緊把剩下的菜往一邊擺了擺,把老太太扶在三輪車廂裏躺下,他拐出小區猛往醫院蹬,就是這個時候被徐胖子追上來了。徐胖子用喇叭喊:你趕緊給我站住!強子一聽是徐胖子的動靜,那是堅決不能站,一是怕徐胖子截住他要罰款,二是急著送老人家去看病,怕給耽擱了。就一扭車把,腳下使勁蹬進了一個小區裏,從小區繞出去又再進了一條胡同,不一會兒甩掉了追他的徐胖子,等他七拐八繞把老人送進了醫院的急疹室,又按老人說的給她女兒徐惠打了電話,安頓好就有十點多鍾了。這一忙把要錢的事忘了,因為強子急著處理外麵車上的菜,他想這工夫城管不會在民生路這地方轉了,就決定再去把剩下的菜賣了好趕快回家照顧滿妹。
這一陣子,強子雖然起早貪黑地很辛苦,但是收入也不錯,他有了笑模樣,每日裏都把歡笑帶進這個家門,給了滿妹希望和快樂。他覺得比在工地上班要強得多。他除了每天給滿妹買愛吃的,還買了本《經絡穴位按摩技巧》,按照書本上說的每天給滿妹按摩,舒筋活血。兩個人在艱難苦澀中體會著另一種快樂和企盼。最近每天上午回來他都給滿妹買一袋現成的餛飩,一是省事,二是滿妹愛吃。晚上他就燒水給滿妹洗澡。一入夏那燥熱讓滿妹每天都是汗水不斷,不洗就有味兒。他租的小院靜,沒人來,燒好水,他再把滿妹翻轉身子鋪上塑料薄膜,把毛巾投得不涼不熱,先擦前麵再擦後麵,滿妹雖說下肢不能動,可那身子一點沒變形,還那麼豐滿細膩,強子每次擦著擦著都忍不住親幾口,摸摸胸前那對顫悠悠的奶子,拍一拍那圓溜溜的屁股。會變著腔唱著說:老婆,老婆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滿妹會從心裏湧起一種激動和滿足。那臉立刻就紅紅的,煞是好看。那美麗的眼睛會隱隱地湧出亮晶晶的淚水,但她立刻用那種勉強的笑意來掩飾住心靈深處的痛苦……
強子蹬著菜車再次來到民生路。他把車剛一停下就有人過來了。強子放好秤笑著問來人:買什麼……他的話沒說完眼睛就長長了,腦門上也浸出了汗,心裏立刻就亂了方寸,嘴也發瓢了。站在他麵前的徐胖子煞白著臉氣憤地說:你小子鬼啊,我們一露麵你就跑,我們走了你就出來,今天還跑嗎?你真是個不安定因素,無照經營,影響交通,擾亂秩序……不能再讓你們這樣泛濫下去了!說著一把奪過車上的秤,然後一揮手上來幾個人就把他三輪車上的菜往開過來的值勤車上扔。強子馬上意識到,不能讓他們把秤搶走,可他一看到徐胖子那嚴厲的目光,就像犯錯誤的小學生似的一下子就變得軟弱無力了,哀求說:我再不到這來賣行了吧,大哥,我……把秤給我留下吧。他變得語無倫次,眼下他認可當三孫子了。
烤羊肉串的李三,這回又失利了,他知道憑自己硬頂不了,就過來慫恿強子:要秤,他不讓賣說不讓賣的,憑啥搶秤?李三極力地鼓動強子。強子站過去哀求說:城管大哥,把秤給我吧。
給你,我倒想給你,上邊允許嗎?徐胖子冷冷地看著強子那張苦苦的臉嗬斥了一聲:你呀,該幹啥就幹啥去吧!叭嚓,他一抬手把秤扔到車裏去了。然後一聲喊:把三輪也拉走!
隨著喊聲,幾個人要把三輪車抬起來了,強子知道動硬的要吃虧,眼下不出點血是不行了,就很利索地把徐胖子拉到一邊,胖子很驚訝地看著他。強子往一旁掃了一眼,很詭秘地塞到他手裏五十塊錢,小聲哀求說:小意思,求你們把車留下吧。你們把車拉走,就砸了我的飯碗啦,家裏還躺著個病老婆,讓我咋活啊!
徐胖子轉著黑眼珠看著強子很懇切的樣子,心裏生出一絲憐憫,就說:你知道這是違章占道嗎?這次看你表現好,原諒你,要不就讓你去文爽街寄存處交五百元罰款領車!然後對那些人喊了聲:這次放他一馬,我們走!眾人撂下車,上了執勤車,那車鳴一聲喇叭,絕塵而去。
這些被懲罰的人都木然地站在那裏發愣。袖著手走過來的李三衝強子冷著臉說:你小子行啊!是不是今早賣點菜的錢沒了?強子苦苦一笑說:就算今兒個不走運。李三吐了口唾沫撇了一下嘴,轉身衝徐胖子走的方向可著嗓子狠狠地罵了聲:徐胖子你做八輩子損吧!
強子想,罵頂啥,沒用,人家來沒收,是有人家的理,你就啥也別說了,花錢買教訓吧。他算算今天賣的菜錢一分沒剩不說,還搭出個秤。心情黯然地回了小院,他不敢進屋,他不敢麵對癱瘓在床的滿妹,他更不敢麵對滿妹對他充滿企盼的眼神兒。他提著那一小袋為滿妹買的餛飩在院裏徘徊,站在放蔬菜的棚子前發愣。猶豫中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聽到滿妹在屋裏喊:強子,你進來!他在外麵那猶豫而又拖遝的腳步早就驚動了滿妹,他立刻裝出很高興的樣子進來問:有事啊?那語調中顯得有些慌亂。
滿妹看著走進來的強子那煞白的臉說:強子,你回來這麼長時間咋不進屋呢?
我在外麵整理整理菜。強子裝出輕鬆的樣子說。
看你的臉色,是不是有事啊?滿妹在床上扭著臉看著他說。
沒事,沒事。強子勉強地露出一臉笑意。
滿妹歎口氣說:強子你別騙我了。你今天回來,蔫了巴嘰地進了院,沒一點歡勢勁兒,我能聽不出來嗎,往天你都是吹著口哨進院的,還有你那稀裏嘩啦的鎖車聲,今天……什麼都沒有,隻是來來回回地走動。
強子眼睛潮了,強忍住沒讓淚水流下來說:滿妹,今個兒倒黴,也怨我眼神不及,秤讓城管的徐胖子給沒收了,還搭出五十塊錢。
沒收就沒收,搭了就搭了。你準是違犯了什麼,要不人家才不會無緣無故就沒收你的秤。滿妹一點也沒責怪他,很大度地安慰他,她心裏明白,已經發生的事咋責怪也沒用了,反倒惹強子犯倔。
強子說:咱沒偷也沒搶,就是站道邊賣點東西,說是違章占道了,無證經營了,還有……
滿妹綿著聲音說:唉,強子,你也別上火。有我這累贅,真是讓你活得太累啦。滿妹說著說著就有些哽咽了。
不累,滿妹,我不累!強子趕緊勸解。
滿妹說:強子,你過來,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真是不該啊。
強子走過來,他坐在床邊俯下身,滿妹伸出胳膊一下摟住他,兩張臉緊緊地貼在一起。滿妹悄聲說:強子,咱們這些土老冒得學會在城裏生存啊。秤沒收了再買一個,下次別違反規定不就好了嗎。
強子使勁點著頭說:我知道,知道了。
強子連連地答應著,不由得心裏也有些發酸,一下把滿妹摟緊,親了她一下說:你等著我給你煮餛飩。滿妹點頭笑了,笑得滿臉是淚。
五
這天的早上強子又是很簡單地吃完了飯,再給滿妹安排完早餐,便蹬著三輪車進了早市。早市和夜市是城裏小商小販和大批城郊菜農集聚的地方,是普通百姓采購蔬菜,采購副食品和日用品的自由市場,這裏更是魚龍混雜、五行八作的老少爺們兒暗中比拚的場所,男男女女都黑紅著臉,認的是錢,爭的是利。凡夫俗子的強子當然是一心想多掙點錢,讓滿妹早點站起來。前些天被罰的事對強子打擊的陰影還在心裏沒有抹去。其實他才出道幾天,別說到小區和街麵上去賣菜,就是對早市上好多潛規則他明白的也不是太多。他注意的隻是咋樣把菜快點賣出去,別人咋喊,他咋喊。他看到有的人把菜摘淨賣得快,他也把菜擇淨了賣。別說,整淨的菜就是多要個三毛五毛的也好賣。他發現不虧了別人,也真虧不了自己,他就做到丁是丁,卯是卯,不在短斤少兩上做手腳,更不去蒙人騙人了。可他做夢也沒想到,你想老老實實做人也挺難,你不招別人也不惹別人,可就有人要招你。這天早上九點,多長時間沒露麵的高二搖頭晃腦地出來了,很牛×地朝強子走過來。他人瘦瘦的,齜著兩個大門牙,別看這個人其貌不揚,可是真霸道,他仰仗著上麵的一個親戚,還有經常和他在一塊起膩的幾個小混混,就對這裏的早市和夜市一手遮天了。他每天都收占攤費,象征性地向街道辦事處交一點,就儼然是這一方的管理人員,誰都得向他進貢。少則三元,多則五元,三四百個攤位每天的收入也很可觀了。誰要不給,那可是王麻子的膏藥——沒病找病了。前一段時間,因為打壞了人,他領著幾個弟兄出去躲災,才讓眾攤販撿了一月的便宜。強子正專心致誌地賣得起勁,高二站到他麵前時,他笑著問:大哥,你買菜?
高二冷笑著不說話。強子看著他,就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是啥意思。旁邊一個老太太過來問:茄子多少錢,強子轉過身說:一元三一斤,二元五二斤。老太太說:那就秤二斤。強子抓起個塑料袋就裝茄子。高二一把抓住他手腕子說:且慢,咱倆的話還沒說完呢。強子說:你要買菜就先可你來。
高二冷橫棱著眼睛說:你在這兒賣菜交攤位錢了嗎?
強子理直氣壯地說:交啦,每天都交。
高二冷冷地一笑說:你交的那是啥錢?今天的和往常不一樣,你在這兒賣多少天了?
一個來月。強子實實在在地說了。
那就照顧你,交一百五吧。高二顯出很是仗義的樣子。
這是啥錢啊?強子愣愣地看著他不解地問。
高二那眼睛擠成三角形,逼視著強子說:你是心裏沒數,還是裝傻?你以為你是誰啊,就是皇上他二大爺也不例外!說這話時高二掃視著周圍的人,似乎也在敲山震虎。
強子憨憨地問:你是那個部門的?
高二可不願跟他費口舌,抓起強子前幾天新買的秤叭地就摔在地上,罵道:你他媽磨嘰啥?新買的電子秤摔壞了,強子的心也被激起了怒火,這是上百塊錢的東西啊。這不是欺負人嗎?他要捍衛自己的尊嚴,撲上去抓住高二的脖領子也罵開了:你他媽的,賠我的秤!
高二一時竟被強子的硬勁兒給嚇住了,在這一方地麵上,還真沒碰上這樣吃生米的。那張小瘦臉上的肉抽到了一起說:好,好,我賠。強子不想把事鬧大就撒開了手,高二就像狡猾的黃鼠狼子抽身鑽進人群就跑沒影了。一旁那個賣膏藥的大娟子剛從家裏過來,看到這情景嚇壞了,她驚慌地對強子說:老弟,你快走吧,你咋惹了高二啊,他準是去找人了。
強子一聽是高二,也真害怕了,他聽大夥背後說過高二的厲害,就撿起地上的秤很心疼地看看,又收拾了一下地上的菜推起車要走。這時高二就像紅眼狼似的,突然間又從人群裏鑽出來,領著三個人叫喊著:站住,你他媽的往哪兒跑?!這可完全出乎強子的意料,強子沒有一點精神準備。大娟子對他喊:你快跑啊!周圍賣菜的人和跟前的男男女女都驚愕地看過來。強子還沒跑出兩步,車就被掀翻了,臉上也重重地挨了一拳。
強子盲目地伸手遮擋著,像一條敗了陣的狗,扭動著身軀防禦和掙紮著。沒過兩分鍾就被打翻在地。四個人邊打邊罵:這回賠你,操你媽的,交不交錢?不交把車子推走!賣菜和買菜的都嚇得躲在遠處看,沒誰敢過來勸阻,像在看一場毫不相幹的遊戲。
好虎架不住群狼,更何況強子隻會幹活不會打架。隻是這一刹那,強子已經是被打得一塌糊塗,別說抵抗,就是招架的力氣都沒有了,兩手抱著腦袋蹲在地上不動了。四個人見他不動也就住了手,高二兩手叉著腰,擠著小眼睛抬腳踢了他一下問:你交不交錢?
強子遭到這一頓劈頭蓋臉的打擊,雖然有些蒙了,心裏還是不服氣,聽到高二發問,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倔倔地說:沒錢!
聽他說沒錢,高二冷冷一笑說:沒錢好說,把他車子推走!
這可把強子嚇住了,掏出一把賣菜的錢往地上一扔說:就這些,全都給你!那聲音充滿了憤恨。高二是誰,雖然看出強子還和他擰著勁,但是總算是被震唬得軟了下來,見好就收吧,也算達到了目的。他不想把人打成重傷或打跑了,像上次那樣自己還得跑出去躲災,他還指望這些人拿錢養著他呢。這就是人們說的狼行千裏吃肉,狗行千裏吃屎。他最後拍拍蹲著的強子說:要想還在這兒賣菜,每天交五塊錢啊!遇到事哥們兒不會看你的笑話。說完又很張揚地補充了一句:隻要你小子俯首帖耳聽我的,哥們兒會拿你當人看。說完就很牛×地揚長而去。
高二走了,這地方靜了好半天沒人說話。隻有一旁賣藥的大娟子過來拉了他一把悄聲說:還蹲著幹啥,快起來吧。
強子扶著車吃力地站起來,抹了抹臉上的血,一看,散在地上的菜,早被一旁的人給撿走了,還有兩個老太太正貓著腰從車下往出拽茄子。強子吃力地扶正了車,車下也沒多少菜了。其中一個老太太提著滿滿的一兜茄子驚訝地看著他這張腫得紫青色的臉說:快去醫院看看吧。就很自如地走了。強子看著那蹣跚的身影,心裏痛痛的,一下子就有一股怒氣湧上來,可著嗓子吼了一聲:你們他媽也看我好欺負啊?把菜給我放下!
他身後還有幾個正在爭著撿散落在地上的茄子和辣椒的女人,嚇得尖叫了一聲,放下手裏的菜起身跑走了。那個老太太嚇得險些摔倒也把手裏那兜菜丟下走了。賣膏藥的大娟子看這幾個女人的德性罵了聲:你們這些下三爛,這樣的便宜也想占啊!
強子忍著疼痛撿著地上的菜,剛直起腰,眼前就站過來一個人。他以為還是高二的人,就很倔強地說:為了這麼幾個錢,你們還能要我命啊?!
他的話把對方嚇了一跳。對方說:你是強子吧?
聽出麵前的口音好熟,他愣住了,揉揉眼睛仔細一瞅,可算見到親人了,顯出一肚子委屈地撲過去抱住對方哇的一聲就哭了:隊長,你可來啦!
環保隊長是抽空來看滿妹並送補助費的,他看著強子狼狽不堪的樣子驚訝地說:強子,你這是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