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兄弟已經幾次衝上那不高的城頭,但在一番血戰之後都被那些頑強的流賊趕了下來,一次又一次,每次那汪洋裏的小船似乎都要傾覆,隻要在稍微加一點風力就絕對會傾覆,但每一次都會讓自己失望的看到,那已經千瘡百孔的小舟都會在最關鍵的時候反正了過來,依舊在汪洋裏平穩堅持。
他開始佩服起那個指揮著流賊抵抗的杆子頭了,是什麼讓他能堅持到現在,是什麼讓他的手下能堅持到現在。
他曾經幾次衝動的想衝上去,會會這個讓自己百戰邊軍止步不前的家夥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看看讓自己血戰餘生的邊軍精銳止步在這小小的,低矮的,不足三人高的要塞之前的那幫流民是什麼樣子。
其實他已經看見過那個頭領,與眾不同的穿著一件綠色的大明低級官吏的官袍,手中一手一杆花槍,一把馬刀,穿梭奔跑在小小要塞之上。
盯著那個彪悍的身影,漫不經心的問身邊的讚畫:“先生,你可知道那奔跑的穿著綠袍的小吏是哪個?”
那讚畫就將手攏在自己的袖子裏,不動聲色的回答道:“米脂一驛站驛丞,芝麻綠豆的小官。”
然後兩人就再不說話。
這時候,鼓聲不再激昂而變得無力,前麵撲城的士卒也已經沒有呐喊,一切的動作都變得慢了起來,這樣,即便是登上城頭,也不過是變成人家刺殺的靶子。
陳洪範轉頭看看自己的大帥,輕輕的問一聲:”大帥,是不是該讓兄弟們退下來,歇歇?吃口熱飯再戰?”
看著已經沒有了激情的戰場,郭偉權輕輕的點點頭,然後撥轉馬頭向陣後大帳行去。
銅鑼聲響起,對於雙方來說,這都是猶如之音,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這個聲音更悅耳更動聽的了。
城下的邊軍都愣了一下,然後互相看看,沒有歡呼,沒有哀嚎抱怨,一個個丟下雲梯,在堆積如山的兄弟們的屍體裏拔出腳,然後垂頭喪氣倒拖著刀槍,慢慢的往回走,有的走了幾十步再也走不動,就尋了一個兄弟的屍體,就坐在上麵喘氣。
要塞之上卻在一愣之後,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勝利了,最少這一戰勝利了,看著慢慢退去的紅潮,每個人都丟掉刀槍,猛烈的擁抱身邊認識的和不認識的,擁抱那些還活著的兄弟。
一千對七千,一千流民組成,成軍不到兩月的杆子,打敗了百戰精銳的邊軍,這個勝利不單單是黑虎軍一個隊的勝利,更主要的是讓所有的人對自己充滿了信心,也堅定了自己跟隨軍師闖王奮勇前行的決心,這個堅定。
趙大海現在誌得意滿,號稱大明長城的邊軍不過如此,那些衛所軍戶還能如何?自己的兄弟們竟然如此強悍,擋住官軍,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實力,那還難嗎?
身後的歡呼讓舉步進帳的郭偉權腳步一頓,然後輕輕的搖搖頭,默默地走進軍帳。
其實這次的指揮是自己錯了。
當初看到宮惟賢敗回的時候,自己眼見兄弟們眼中的震驚,恐懼,猶豫,士氣明顯的被打擊的下跌了不少。
但根據宮惟賢的彙報,他們的失敗隻是不了解敵情,又中了賊人的詭計,一時驚慌自己先亂了陣腳,殺了宮惟賢隻是軍法一麵,也是為提振士氣。
當自己帶著大隊謹慎趕來的時候,卻看見對麵的賊人打造了一個小小的要塞,這正中了自己下懷。
既然你隻想著憑借要塞死守,說明你的底氣不足,為了提升自己的士氣,重振軍威,宮惟賢決定孤注一擲,全軍壓上,一鼓作氣消滅了這股敢於螳臂當車的家夥。
所以就根本沒有留下預備隊,如果當場再謹慎些,自己將七千兄弟分作三波或者兩撥,展開輪番撲城,就是累也會累死那些杆子,畢竟我們可以休息,他們卻不能休息啊。
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這是自己出兵以來一錯再錯的後果。
陳洪範和那讚畫聯袂進來,施禮之後剛要說點什麼,郭偉權皺眉揮手打住他們的稟報,淡淡的道:“吩咐兄弟們吃飽喝足,再休息一個時辰,然後,我們展開兩路輪換攻擊,在天黑前,耗死對麵的賊人。”
輪換攻擊,消耗敵軍,這才是最正確的辦法,讚畫和陳洪範互相看了一眼,都長出了一口氣。
臥牛山賊人,你就等著灰飛煙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