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渾身開始顫抖,雙拳已經緊緊握起,眼睛裏已經有熱淚滾滾流下。
呂世突然感覺到了什麼,腦海裏,滿滿的都是李自成南源突圍裏,搖旗殺妻的情節。
“不--”呂世聲嘶力竭的高呼一聲就要衝出。
三叔一把拉住,滿麵淚水的低聲道:“算了吧,這也可能是他們最好的歸宿吧。”
三叔是過來人,這樣的情景看得多了,看得多了就認為是自然而然。
“不,絕不,我隻要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讓這人間慘劇發生,絕不。”
當晚,呂世帶著這些老人回到山寨的時候,呂世當著所有人的麵,掀翻了十輛大車上裝載著的米糧器物,很仔細的鋪上厚厚的棉被,嚴肅的告訴目瞪口呆的兄弟百姓,這十輛大車,是專門為山寨上的老人準備的,如果哪個敢提出異議,軍法從事。
沒有人提出異議,當然沒有。
崇禎元年十一月十八,在天光依舊昏暗的時候,臥牛山的戰鼓再次擂動,但這次的戰鼓的擂響卻與往日不同,這次是連續不但滾滾轟鳴。
在這不斷的鼓聲中,槍兵肅然而立,騎兵整齊劃一,兒童團的孩子們也一臉嚴肅。
那些蝸居在老營營地裏的百姓,最後仔細的打掃一遍曾經日夜看護的家,擦拭一遍粗糙的家具,打掃一遍自己的院落,用繩子仔細的栓好房門,頂好窗戶,然後,默默無語的扶老攜幼紛紛走出自己的地窩子,茅草棚,簡陋的窯洞,背著簡單的家當,胳膊裏挽著小小的包袱,攙扶著老人,領著孩童,彙集到校場之上。
走了,就要走了,為了活著,離開這生養自己的土地,離開這曾經遮風避雨的家,走向一個未知但充滿希望的南方。
當人們戀戀不舍的告別了家園,開始慢慢彙集到校場大廳前的時候。全山寨的頭領早就在那裏靜靜的站立等待,被大家自然而然圍在當中的,便是那一身白衣的軍師,站立在他身邊的是鐵塔般堅定的過天星大統領。
大廳一側,幾個壯碩的漢子,輪流的擂動戰鼓,讓那戰鼓綿綿不息。
直到,直到那一輪朝陽如火一樣在東麵黑壓壓的群山背後蓬勃而出,瞬間蔓延到了山寨寨牆上那一麵火紅的大旗,大旗上一個巨大的黑色大字“闖”,然後蔓延到山寨,蔓延到校場,蔓延到那閃著寒光的紮槍,肅穆的將士,無邊無際的百姓人群,最後一晃,穿透那高高的翹岩,灑落在那些偉岸的身影上,灑落在那一襲雪白的身型上。
這一刻,天地一片恢弘明亮。
鼓聲戛然而止,上萬的軍民沒有一點聲音,就連肆虐多日的寒風也停止了呼叫。
呂世過天星互相對望一眼,呂世大步上前,把手高高舉起,大聲喊道:“太陽出來啦,屬於我們的太陽將一直照耀著我們,我們,現在,向南,向著生的世界,出發。”
厚重的寨門轟隆隆打開,耿奎跳上戰馬,對軍師拱手為禮,然後一撥戰馬,義無反顧的大喊一聲:“監軍士,出發。”監軍士的兄弟們一起調轉馬頭隨著耿奎高大的身影飛奔出寨。
第二隊隊長何斌向大廳台階上所有頭領一拱手,然後對著身後的兄弟大喊一聲:“第二隊,出發--”
隆隆的腳步,堅定的麵容,閃亮的紮槍,魚貫而出。
“第三隊,出發--”
“第十隊,出發--”
當最後一個身影隨著十幾裏的長龍隱沒在山穀那頭的時候,呂世過天星趙大海三叔三個人看了一眼已經雀飛鷹落的山寨和那洞開的寨門,慢慢地撥轉了馬頭,卻久久不肯離去。
放把火燒了山寨,這在當時很流行,但是,呂世阻止了大家的這個做法,留下吧,辛辛苦苦建起來的,自己棄之不用,但也能給別的走投無路的流民百姓一個遮風擋雨的棲身之地,這天下,百姓都已經尋一寸棲身的地方都不可得了。
“走吧,這裏已經不可留戀。”呂世勸說道。
“走吧,這裏已經沒有留戀,”趙大海灑脫的一提戰馬。
過天星不語,拉著三叔一步三回頭的戰馬隨著呂世追趕大隊而去。
這一去便是風雷變色,這一去便是改天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