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魏良輔卻似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而由於馬上就要到家了——鄒亢和淳於鵬也早已喜形於色,將一反常態的魏太監也暫且忘到了一邊。
想著永遠也見不到的老娘和乳兒——難道自己經受了種種磨難,到頭來還是一場空?思索著這一切,魏良輔的思緒已然回到了八年前的那個刻骨銘心的夜晚。
作為南蜀國的國都,錦城是一座繁華美麗的城市。這座千年古城宛如一顆璀璨的明珠,鑲嵌在奔流不息的岷江邊上。高大雄偉的城牆外是一條彎曲的護城河,八座城門由八座石拱橋與外界連通。
魏良輔被栗芷婼的人押解走了兩天一夜,才在天擦黑時住進錦城城西華門外“快刀冷”的家裏。
“快刀冷”的家是宮裏指定的閹割坊,“快刀冷”是城內最有名的淨身師。這種行業是代代相傳,冷家靠閹割變得有錢,因為又有皇帝的封賜品級,所以也算得上大富大貴了!隻不過幹的是斷子絕孫的事情,所以人們也懶得記住他的真名,隻知道他叫“快刀冷”。
第一眼看到“快刀冷”,魏良輔就有一種難以抑製的厭惡。華麗的錦袍裹著肥胖的身體,長滿橫肉的大白臉掛著稀疏的胡須,顯得格外猥瑣。兩顆老鼠眼總閃爍著幾分或是得意或是冷漠的笑。
初次見到這一行人,“快刀冷”並不賣他們的帳。但當為首的黑衣漢子從懷中掏出戚瀅菀的親筆信之後,這個猥瑣的家夥立刻露出叭兒狗狗一樣的神情。除了卑躬屈膝之外,他還酒菜款待了安康。飯菜端上來,一碟豬耳朵、一碟花生米、一碟炒雞蛋和一碟鹵牛肉。切的很仔細,酒是劍南燒春。“快刀冷”是一個很精細很講究的人。
好長時間沒吃到肉了,但小魏良輔卻沒有動盤子裏的東西。他冷冷地看著快刀冷筷子上夾著的一片兒鹵牛肉,仿佛看到了筷頭上滴落下的血,那血自然有自己的一滴!
“吃吧!吃吧!快吃吧——吃罷了好有勁頭幹活!”說完便是一陣放肆地笑聲。
魏良輔看著快刀冷仰起脖子後,隨著大笑上下蠕動的喉頭,突然一種難言的恐懼湧上心來。
看著驚恐的魏良輔,他發出一陣快意的笑:“嗬嗬!不管你這年輕人是想出人頭地還是想混飯活命,冷爺的手藝是這京城最好的!一刀下去,幹淨利落,管保你一輩子不再想閑事!”
難道真得要這樣嗎?難道就不能逃過這一刀嗎?但逃了和尚逃不了廟,最後不是還會被抓來砍頭,何況老娘和兒子還在他們手中呢?
雖然這樣想著,魏良輔仍然恨恨得看著眼前這個中年人——似乎如果沒有他,沒有幹這一行的自己就能逃過這一劫似得!
“看你小夥子這麼機靈,卻怎這麼不懂事理!人活著就是爭,要爭就要下手狠!這世上狠的人多著呢?冷爺我這算什麼?哼!”
身後的黑衣人冷眼看著唾沫星子亂濺的快刀冷:“讓你幹你就幹,還囉嗦什麼?拿錢幹活,幹完活爺就走人——別招惹是非啊!”說完猛地往桌上扔下五兩碎銀子。
“要不了這麼多的!”快刀冷輕輕拿走一塊,然後一臉諂媚地說:“按理說端王妃交代的事情,冷爺我是不應該收錢的!但是多少要取點,這是幹這一行的規矩。但又不能取太多——畢竟要挨要命的一刀,如果拿多了會遭報應的
“不過這個你得簽了,免得閻王小鬼來找我!”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那是一張淨身契約。
這契約相當於後世醫院做手術時,病患家屬要簽的免責協議。說穿了就是要保障淨身師的權益,內容無非是自願閹割,閹死不賠之類的話。
魏良輔先是堅決地搖搖頭,然後回過頭一臉哀求地望著黑衣人。“簽吧!到這個時候了,你不簽誰簽?”說完便將臉扭在一邊不說話了。
眼看著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加上又想起了苦苦等待自己去解救的老母乳兒。於是魏良輔心一橫就快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魏良輔醒來時,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秋風像刀一樣劃拉著窗欞,脫落了一角的窗紙無聊地發出陣陣啪啪聲。
他想抬起身,不料一陣鑽心的疼險些使自己昏厥過去。
“別動!遭這麼大的罪還不先老實呆著!萬一爛轟了你就死定了——”柔和的聲音讓魏良輔不禁想起了母親,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
“唉!想哭就哭吧!”邊上坐著的老大娘想再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隻好無奈的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