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實在太高了,正當栗芷婼汗流浹背、雙腿灌鉛的時候,一隻大手伸了過來,幾乎是挾持著她往上走去。女人扭頭看去不禁心頭一熱——怎麼會是他?
雁秋水一言不發地將攙扶著女人,瘦小的栗芷婼在她的雙臂間簡直就是一捆柴禾棒,雖是負重爬山卻仍然是健步如飛。
“這個時候想起心疼我了?”女人白了雁秋水一眼。
“娘娘可否放過小太子?”
女人猛地一愣,接著便猛地一下子掙脫男人的攙扶,自顧自走了起來。
雁秋水依然是窮追不舍:“皇上糊裏糊塗殺了你慕容一家是他的不對,但這與小太子何幹?他已經成為階下囚了,你就不能放他一條生路嗎?他如果死了那數百萬南蜀百姓可就真沒希望了!”也不管栗芷婼的反應,男人像影子一樣跟在身後苦苦哀求。
“這幹我何事?”栗芷婼猛然回頭,眼中卻已滿是殺機:“要我放手,除非——除非我死了——”她沉吟了一下,兩行清淚奪眶而出:“你不用這般假惺惺地來獻殷勤,想要你那小太子活命就盡管來殺我吧——”
兩人的爭執雖不高亢,但卻已驚動了埋頭前行的眾人。此刻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腳步,滿臉疑惑地看著二人。
“阿姐!雁大俠,怎麼了?”走在兩人前麵的大土司零夢滿臉疑惑:“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不知何時已擦幹眼淚的栗芷婼依然是一臉淺笑,然後穿過眾人的注視默然前行,身後留下了同樣默然不語的雁秋水。
即使事先做過上千種猜想,但當真正站在巨象國廷獄麵前的時候,栗芷婼等人還是大吃一驚。
已是傍晚時分,血色殘陽將巨大的山體暈染成一圈兒虎踞龍盤的巨獸,蜿蜒起伏的山脊也被鑲上一層金邊。站在穀底極目仰望,四周山崖的兩端巨樹藤蔓參差披覆,如巨獸驕傲不遜的鬣毛,肆意揮灑著無盡的狂妄和猙獰。而中間高達千仞的一段卻是寸草不生,刀劈斧削般陡峭的崖壁,在斜陽的照射下隻有口沿的一小塊兒散發出蒼涼的微黃,而光線找不到的絕大多數籠罩著令人窒息的青灰。
巨石板鋪就的甬道延伸入穀底腹地,沿著甬道前行半裏,黝黑的大門赫然出現在麵前。門是整塊黑色花崗岩石砍削而成,上方巨石雕刻而成的“狴犴”怒目圓睜,兩旁斜插著的兩串骷髏頭更增添了它的肅殺猙獰。站立著的衛兵個個如臨大敵——重盔重甲,精鐵兜鍪罩著雙眼,手中緊握的刀矛斧鑔,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這就是我巨象國的廷獄!鄒亢是重犯,自然就應關在這裏——”似乎怕自己的阿姐不放心,零夢又頗為自豪地補上一句:“不要說一個大活人,就是一隻鳥兒也休想逃出去!”
不僅是栗芷婼,就連見多識廣的雁秋水也震撼了!他沒有想到一個蠻荒之地的蕞爾小國竟有如此魄力!——唉!看來南蜀是真不應該打這場仗呀!
“整座監獄都在這穀中嗎?”女人滿臉驚異。
“嗯!並且——”零夢似乎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心一橫說了出來:“整座廷獄就一個出口,也就是咱們剛剛經過的一線天!為了鑿通這唯一的通道,我巨象兩萬民夫足足用了三年時間!不過能關押南蜀的皇帝也值了——進入這裏的犯人,如果沒有我的命令!即使死了變成鬼魂,也隻能老老實實得呆在這裏永世不得超生——”
栗芷婼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隻要能將鄒亢牢牢攥在手裏,還愁大仇不報嗎?
“阿姐準備如何處置這個南蜀小皇帝?”零夢漫不經心地問出了一句。其實這才是他最擔心的,畢竟和勒墨耳有約在先——要暫時留住鄒亢的命,這也是和自己爭霸中原的大業相符的。問題是如果阿姐堅持要殺掉鄒亢自己又該怎麼辦?並且瞧著女人是一定要殺掉他的——
栗芷婼愣住了——她沒有想到零夢突然會有此一問。盡管她無數次在夢中詛咒這南蜀皇家和宇文宜臻一家快點死掉,但真正到了要手刃惡賊、快意恩仇的時候,這個女人卻猶豫起來!還沒有動手,甚至還沒有見過仇人的兒子,自己竟然就已經有了意興闌珊的感覺——怎麼會這樣啊!多少年來的苦苦等待,怎麼眼看心願實現的時候卻一點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