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待我像親兒子一樣!要不是有他老人家護著,小旺子怕早就活不成了!”胸無城府的興旺有問必答。這也是魏良輔教給他的: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咱太監就是一個奴才。奴才隻有夾著尾巴做人,才能保住自己的狗命。
“哦——”胡瑩忽然變得饒有興趣起來:“那魏總管這人咋樣啊?”他終於問出了最要緊的一句。
“魏公公他可真是個好人啊——”興旺說著說著竟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抽泣起來。
“怎麼?”胡瑩更加疑惑不解了。這怎麼和從吳立業那裏聽到的不是一個樣兒呢?是這家夥裝得太像了?還是吳老哥真得弄錯了?
——不行!一定要弄個清楚!胡瑩突然放下手中茶盅,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對麵的小宦官。
“魏公公他太苦了——”興旺終於無法抑製滿腔悲痛,毫無征兆地嚎啕大哭起來。他這一哭反而使胡瑩不安起來——“小公公!你先別哭,這到底是咋了啊?”他必須趁那狗賊沒來之前問個清楚。
“就說昨天哪個吳老總管吧!”好像終於找到了傾訴的對象,興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隻管訴說起來:“明明就是他的不對,藏在樹後麵要殺了公公!公公隻不過就那麼擋了一下,他就死了!你想啊——誰看著刀子能不擋,等死啊!還有——那老太監呆在禦膳房好好的,跑到這兒搗什麼亂。這倒好,皇上一生氣,差點沒把公公打死——”稚嫩的公鴨嗓在偌大個紫宸偏殿傳出好遠,也直說地胡瑩心驚肉跳——這小子還是太嫩了點,不要說這話讓皇上聽到。就是他說的哪一個字傳到皇上的耳朵裏,那也是死罪啊!
“小旺子!你胡說些什麼?”正當胡瑩手足無措的時候,在門後聆聽多時的魏良輔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你這小崽子,交代你多少次了,就是管不住這張臭嘴!這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裏,你的狗命丟了事小,連累了胡太醫那可就不得了了!”說完衝著興旺屁股就是一腳:“還不一邊兒呆著去!你這不省心的家夥——我看你早晚要把大家都害死
興旺揉著眼睛下去了,魏良輔才轉過身看著早已站起的胡瑩,臉上攏著一層諂媚的笑意:“胡太醫來訪!魏良輔匆忙來遲,萬望恕罪——”說完就要磕頭作揖。
胡瑩忙不迭地扶起正欲下跪的魏良輔:“公公!平白無故行此大禮,你這不是要折煞小太醫嗎?”
他看著魏良輔一身狼狽不堪地打扮,疑惑不解地問:“公公卻為何如此狼狽!”但話一出口卻後悔了——明明剛才已經從興旺嘴裏知道,卻為什麼要明知故問,這不是故意讓這紫宸殿大總管難堪嗎?
“我不是那個——”胡瑩忙亂地想解釋什麼,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好,隻是局促不安地揮舞著雙手。
“唉!讓胡太醫見笑了——”魏良輔一臉苦笑,他小心翼翼地整整包在頭上的紗布,那斑斑血跡在胡瑩看來卻是那麼的觸目驚心。“過去的事兒,不說也罷——反正已經過去了!好在皇上開恩,饒過了咱家!”
“莫非是為了禦膳房吳公公的事情嗎?”
“唉!”魏良輔再次無奈地搖著頭:“都怪良輔太不小心了,平白無故就要了老吳的命啊!”說完竟嗚嗚哭了起來。
胡瑩徹底懵了!怎麼會是這樣——半個時辰之前他還是怒氣衝衝,非要了這廝的狗命不可!怎麼這說變就變成這樣了——難道真的是老吳錯了嗎?他不禁伸手入懷,摸了摸貼身衣衫裏的毒藥瓶兒。
“這些不說也罷!”平靜下來的公公問道:“不知胡太醫到老身這裏有何貴幹?”
“哦——”胡瑩不防魏良輔突然有此一問,頓時躊躇起來:“這個,這個——”
“太醫莫非有什麼苦衷嗎?”魏良輔滿臉疑惑地問。
“嗨!”胡瑩雙手一攤:“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胡瑩在太醫署枯坐無聊,隨意轉悠就轉到了公公這裏!”
“哦——”
“嗬嗬嗬!現在茶也喝了!磕也嘮了!胡瑩就不再叨擾了——公公就趕快歇息靜養吧!”胡瑩故作輕鬆地站了起來:“胡瑩告辭——”雙手一躬,就想匆匆離開。
人的情緒真得很奇怪:來的時候怒氣衝衝,似乎決意要拚個你死我活,一旦發現事情有一丁點兒不像自己預料的那樣,便會快速地退卻。——也許是給自己找一個退縮的理由,也許壓根就沒有必死的勇氣,也許內心深處就渴望迸出那麼一個東西阻止自己!
胡瑩無奈地想著:現在已經有退卻的理由了,還固執地堅持什麼。走吧——免得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