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胡瑩雙腳邁出門檻的一瞬間,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胡太醫請留步!
魏良輔並不高亢的話語如一擊重錘當胸襲來,仿佛被雷電擊中一般,胡瑩心裏一驚:莫非——他的心跳開始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就那樣直直地杵在那裏,頭上的冷汗“吱”地一下子冒了出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的小瓷瓶兒——
“小魏子有一事相求!”
魏良輔接下來的這句話使太醫懸著的心一下子落了地——我的媽呀!嚇死我了。但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將跨出房門的那隻腳收了回來,然後緩緩扭過臉兒:“公公客氣了!有什麼事情盡管說,隻要胡瑩能幫上什麼一定盡力——”剛才的惶恐不安消退了,剛來時的怒氣衝衝更是跑到了九霄雲外。曲意逢迎的笑意堆在臉上,胡瑩感到久違的一絲輕鬆。
“說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可是——”依然是一臉悲戚,魏良輔沉吟了片刻似乎有難言之隱。雙手無意識地整理著自己的腰帶、衣角和頭上汙穢不堪的紗布。
“哦!公公想說什麼盡管說,隻要是小太醫能夠幫得上忙的絕不推辭——”
“嗨!”魏良輔突然雙手一甩,尖利的公鴨嗓爆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也不怕你笑話!還不是我們太監那點兒破事兒!”
“什麼?”胡瑩更加疑惑了,他沒有想到魏良輔突然會這樣——他到底想幹什麼?咋又哭哭啼啼起來!這可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啊!難道這家夥要耍什麼陰謀——雖然邁進這間屋子之後發生的一切,使自己亦真亦幻、無法分辨真假,幾乎要懷疑吳立業給自己所說的一切。但過於突然的轉變還是讓不自然地警覺起來。
“就是我們太監的那點兒寶貝——”魏良輔吞吞吐吐地說:“說起來也不怕你太醫笑話,我們這些做太監的本來就人不人,鬼不鬼。如果到死也無法落個全屍,那可咋去見祖宗呢?你說要是進不了祖墳見不了祖宗,我們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嗎?”
悲悲戚戚地說完這麼一大堆,魏良輔早已是泣不成聲,他用髒兮兮的袖口抹著粘巴巴的眼淚鼻涕,仿佛死了爹娘一般。
胡瑩忽然一驚:“你說的是吳公公的——”
魏良輔聞聲緩慢抬起頭,用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緊盯著胡太醫,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唉!要說吳老總管兢兢業業一輩子,本應該頤養天年,卻不曾想發生了這種事情——”突然腦海中彈出吳立業敦厚老實的麵孔,胡瑩也不禁長歎一聲:“沒事——”
忽然他停了下來,硬生生地將嘴裏的後半句憋了回去——好險哪!差一點兒就說出來了。
對這個魏良輔你又了解多少,剛才還水火不容怒氣衝衝地要殺了他,現在卻怎麼一下子就要將最隱秘的事情告訴他呢?
這魏良輔到底是什麼人?和栗芷婼、戚瀅菀以及和自己碰頭的黑衣人到底有沒有關係?這一切一點都不清楚就竹筒倒豆子——把什麼都抖落得一清二楚?這也太糊塗了吧!胡瑩尷尬地站在那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雙手徒勞地扭動著也不知道放在什麼地方好,嘴巴大張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怎麼了?胡太醫有什麼難處嗎?”魏良輔故作一臉茫然,但緩慢地問話卻似凶險無比。
“公公誤會了——”冷靜下來的胡瑩抹了額頭上的汗珠,故作為難地說:“要說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再說我是吳公公的老夥計,將寶貝和他老哥屍身合葬也是我義不容辭的事情!可是——”看了一眼對麵的魏太監,他停了下來。
“可是什麼?”
“想必公公也聽說了,吳老太監的寶貝丟了!就前一段時間——”胡瑩還生怕魏良輔聽不清,就又加了一句:“宮裏已經傳瘋了!魏公公不會不知道吧?”
“這個小魏子也早聽說了!看來胡太醫還是誤會小魏子的意思了?”魏良輔一臉苦笑。
看著胡瑩探詢的目光,他接著絮叨起來:“小魏子的意思是胡太醫經常在宮外走動,不像我一步也不能離開這皇宮!胡老弟又是太醫估計還和那些淨身師處得不錯,看看能不能利用這些關係幫忙找回吳老總管的寶貝,能給他老哥留個全屍不也是功德無量的事情嗎?”
魏良輔還在悲悲戚戚地絮叨著,但胡瑩卻再也聽不進去一句。他不敢相信被吳立業說得凶神惡煞一般的閹狗,竟然會如此古道熱腸!
太監地位低下誰都知道,所以也沒人願意為一個太監操這個心張羅這個事情,所以他們往往在權勢熏天的時候為自己找個幹兒子什麼的並千般萬般地對他們好。其目的就是為了百年之後有人幫自己將“寶貝”和屍身合葬,這樣也能夠落個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