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若寒星,麵如冷玉,宛如天神般的臉龐,驟然間填滿了沅兒的瞳孔。這張讓魔道甚至正道無數江湖女兒為之迷醉的妖孽之顏,此時帶著一點點戲謔,望向懷中人兒逐漸清明的雙眼,龍雙自是了然,如此近的距離,自己這副麵龐,已足以攝人心神。然而…
“啊…”一聲見鬼般的慘叫衝天而起,“你…你…你…”在沅兒破碎如風中落葉般發出的字節裏,他望向她的眼裏,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她竟沒有片刻的迷惑,滿眼都是駭人的驚悚。
剛剛清醒的沅兒還沒來得及慶幸剛剛熬過的大劫,遂又因這張臉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慌張的四下環顧,竟發現自己已經有如板上魚肉般被人固定住了,微弱的力道重現了螳臂當車的悲哀,身上的青青紫紫還曆曆在目,想起之前的種種,沅兒既怕又羞,驚懼的雙眼直直瞪著龍雙,水霧重又凝結成晶瑩的珍珠,在白玉般的麵頰上,緩緩滑落。
他的小娘子又變成了他鄙視的貪生怕死的模樣。
眼如瀚海星海,淚似變成了他心口的朱砂痣,直叫龍雙心念一滯,於是,江湖人傳見神殺神、遇佛弑佛、橫行江湖九年未曾失手的龍雙城主,更加匪夷所思的再次讓沅兒脫了身去。
但這醉生夢死是何種毒藥,即便是他,沒有一段時間的恢複也是使不出力氣的,“啪嘰”,失去了龍雙的扶持,沅兒直直的跌到了地上。在他沉沉的眼光下,她的小娘子硬是重新愣愣直起了歪歪斜斜的身子,一步一摔的,踉蹌卻執拗的向門口挪去。這般似是旁若無人的以龜速逃離他的身邊,龍雙卻是想氣氣不起來,想笑笑不出來,饒是九年前人情的冷漠決絕和九年刀尖淌血的日子給了他一顆冰寒堅硬無比的心,他的小娘子愚蠢的堅持仍是讓他心裏有了一絲絲的觸動。
“出去讓你的親人再‘救’你一次嗎?”龍雙幽幽開了口,語氣滿是玩味。挪了幾步的戚沅登時頓住了,她轉身麵對黑暗裏的男子,不安的擰著手指,這個男人話裏暗含的意思讓她再也動不了半分,的確,戚然必是以為她剛才淒慘的喊叫是拜醉生夢死所賜才沒加理睬,她若是出去,他發現她的毒竟解了,怕是還有一顆醉生夢死在等著她。“過來。”陰影裏的人輕柔的一聲召喚煞是好聽,卻讓她渾身抖了一抖。
不是沒有想起夢魘中那縈繞耳邊讓她拚死也不肯墮入黑暗的保證,隻是這樣一個風華有如日月的男人,這樣一個視掠奪和毀滅為理所當然的男人,她娘所說的一生一世,雋曖相攜,怕是永不可能的奢望了。藍玉淡淡的溫暖仍然縈繞在胸前,她用力握了握,即便是地獄,又能如何,如今的自己,曾經有的都失去了,還怕什麼呢?
恐懼慢慢退去,一抹固執和悲慟浮上眼眸,倔強的轉向龍雙,邁出一步,險險又要倒下去,“真是受不了你這蠢樣子。”帶著點戲謔的聲音傳來,龍雙右手一扯,直接將她帶到了床邊,她與他並排而坐,斜靠著他的肩膀,身子在接觸到他的時候顫了一下,但很快就定住了,是了,一無所有,無所懼了。
“不要對著我擺出視死如歸的眼神,我會很受傷的。”沒有溫度的笑意在龍雙妖孽般的臉上浮現,一側身把她的小娘子整個抱在懷裏,俯身鎖定了她的唇,淡淡的草葉香充盈鼻尖,龍雙滿意的感覺到他懷裏小丫頭從雕像又恢複回了驚惶。她,太嫩了。
她那明顯的被逼之態,仍是讓他惱火,臣服,仍是不夠,他要逼她心甘情願。
如何不傷痛,如何不悲涼,十六歲的小丫頭而已,親人的利用、知己的背叛、一次次的欺淩,永無盡頭的孤單和無助,獨自承受的已太多太多,拚命壓抑著的痛苦再也沒有一絲絲的力氣去隱藏,然而這天地間,卻沒有一個臂膀可以讓沅兒依靠。“哇”,沅兒終是在龍雙懷裏大哭起來,哭得淩亂癲狂,意識崩潰間竟是緊緊抱住了龍雙。
真的,好累,好痛,就讓女兒……不管不顧……瘋癲一回吧,哪怕這是…惡魔的懷抱……哪怕是……命喪黃泉……
哭聲伴著喃喃自語,半響,沅兒暈乎乎的沉沉睡去,似是已耗盡了所有力量。
她竟這麼孤單而寒冷,敵人的掠奪,也能當做溫暖。龍雙眼眸沉沉,望著緊緊抱住他的人兒,眼中有一抹柔和一閃而過。緩緩將她放在床上,片刻後,一個雁行,飄然遠去。
偌大的房間,再無旁人,一雙靈動的眼,緩緩睜開,警惕的四處張望,終是放鬆了下來,眼光一轉,她瞟到了桌上多出來的一個碧綠色精致玉瓶,雖是隔著一段距離,已然能聞到一股淩烈的百合花香,她自是識得的,那是極品的治愈傷藥百合飲,藥瓶旁,還有一張白紙,安心上轎,保你無虞,八個大字躍然紙上,沅兒如星般的雙眼透過窗子望向墨黑的天際,重重吸了口氣,微笑,躺好,睡覺。
娘說過,未到絕境,莫要氣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