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際,月正濃。侍君樓花魁林君授的閨房全不似以往熱鬧,林君授本人風姿卓越,雖是風塵女子,卻令人見之忘俗,而這房間裏卻極盡豔俗,唯有一麵門是效仿東洋情調,做成推拉式,此刻全開著,門外雕欄畫柱,更有一輪姿影朦朧的圓月當空,頗有詩情畫意。房中坐著一名青衣男子,對月獨酌,背影清臒,正麵卻萎而雅,頹而俊,此人正是逍遙。林君授輕步上樓,見到逍遙,輕笑道:“你許久不曾來過了。”那夢幻而柔和的語調仿佛生怕驚擾了他。逍遙背對著她道:“這麼好的夜色辜負了豈不可惜。”林君授走到他身邊,慢慢替他斟上一杯酒,道:“你辜負了的又起止是這夜色。”她這話卻叫他想到嬰兒,一仰頭,一杯酒直入喉內,林君授皺了皺眉頭道:“你這個飲法,白白糟蹋了我這好酒的格調。”肖遙笑道:“這會子你倒講起格調來了,你怎麼不說這房間的擺設白白糟蹋了這月色的。”林君授噗嗤一笑,她的語調不再輕柔,便帶了幾分風塵女子應有的世故與熱鬧之氣:“來我這裏的人就是為了沾沾這份世俗之氣,要那麼多清雅脫俗,還不如去道觀。”肖遙道:“說的好。”舉杯又一口飲下。君授複替他斟了一杯:“聽說肖大俠又得了一位傾國傾城的姑娘?”肖遙舉杯停在一半,眉頭略皺:“連你也聽說了?”君授將他舉杯的手托到嘴邊,看肖遙喝下,道:“我雖蛙居於井,消息也不至於太閉塞。肖陽使難道是打算金屋藏嬌,怕我們這些俗人爭睹芳容麼。”肖遙苦笑一聲:“她若是還在,我就不用來你這侍君樓買醉了。”他這一句卻令君授心中泛酸,她原以為他對誰都是一時興起,反而她林君授一直以紅顏自居,對他頗多陪伴,當下變色道:“她不過是比我多一層清白身世罷了。”肖遙道:“什麼清白不清白,隻要做了我的女人,從此便隻是我的女人。”“她與我有何不同?”“很不同。”“怎麼個不同法?”肖遙想了想:“感覺不同。”“她是怎麼個感覺?我又是怎麼個感覺?”肖遙憶起嬰兒,不由嘴上泛起一絲笑容:“她舉手投足間都是我要的感覺,”他看了一眼君授,又道:“你們都是美人罷了。”君授這才露出一絲微笑,容貌一直是她所得意之處,所以也不問誰比誰美,若是她林君授在江湖,那些以前的江湖美人恐怕都要甘拜下風。然而此次她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比我美麼?”肖遙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等她墜入一個挖好的陷阱:“論美貌,你的確不如她。”君授聞言一驚,她小貓受驚般猛地向後退了幾尺,用手摩挲著自己的臉頰問:“肖遙,我老了麼?”肖遙道:“你不老,你再過二十年也不老,還是這般美。”君授放心的上前拉住肖遙的胳膊:“那怎麼會有人比我美。”肖遙用手輕輕的在她臉上拂了一下,似乎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是呀,怎麼會有人比你還美呢。”說罷又喝了一杯,那壺酒便一滴不剩。
肖遙起身要走,君授道:“你就這樣走了?”肖遙笑笑,轉身從懷中摸出一物拋到君授手中,乃是一錠金元寶,君授順手扔在地上。肖遙也不惱,又從懷中掏出一物複拋給她,卻是一根雕刻精巧的素銀珠簪。君授笑了笑順手插在頭上,肖遙再度要走,君授急道:“明日是十六,隻怕月色比今日還好,你來不來?”肖遙道:“來。”君授在他身後露出一抹淺笑,竟像是小兒女之態。
肖遙走後,君授也不叫人收拾,她拿起肖遙用過的酒杯放在唇間一吻,似有無限眷戀。
然而肖遙再來時卻是兩日之後,見了君授第一句話便是:“把你上好的女兒紅拿一壇來。”見君授無動於衷,肖遙道:“侍君樓便是這等待客之道麼?”君授冷笑一聲:“你現下才來,可是去找你的小美人了?”肖遙淒然道:“我何曾不想去找,隻是我不去便罷,我一旦去了,若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她,那些與我肖遙有過節,想對付我的人多半聞風出動,若是那些人先一步找到她,反而害了她。”“那,你不找了?”肖遙搖頭:“我已派屬下悄悄去尋了。”君授道:“可惜你來晚了,早兩日來,我卻知道你這嬰兒姑娘的下落。”肖遙聞言一驚,忙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君授道:“前天葉知秋來過我這裏,費了我一壇六十年的女兒紅,倒換來一個美人的下落。”原來這葉知秋在江湖以販售消息著稱,但此人行蹤詭異,也沒人知道他住在哪裏,先前尹恣白重金向他打探嬰兒下落,是因為老鄧最早乃葉知秋手下,後期他知道的秘密越來越多,便隱姓埋名去了皚雪山莊,因此老鄧知道如何找到葉知秋。肖遙知道君授這裏三教九流接觸甚多,不想竟然還有葉知秋,當下便拉住君授問:“她在哪裏?”君授冷冷的說:“你來晚了,我給忘了。再說你的寶貝是個有腿有腳的大活人,幾天前的消息,現下不一定作數。”肖遙急的將她一把抱住:“阿裳,你告訴我,她究竟在哪兒。”阿裳乃是君授閨字,她最受不了肖遙這樣喊自己,一喊她的心便軟了,她問:“我若要告訴你,你如何謝我?”“你要我如何謝你?”“我要你自己說。”肖遙沉吟片刻:“我今晚留下如何?”君授心中猛一激顫,嘴上卻猶自說道:“呸,誰稀罕你留下?”肖遙直直的看著君授,君授徐徐道:“有人見她往皚雪山莊的方向去了,幾天前落腳在了一個叫清流的村莊,不知道如今&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君授話還未說完,肖遙放開她便走,君授又急又氣:“肖遙,你個騙子,你給我回來。”肖遙聞聲忽然轉身,深情款款的問:“你嫁給我可好?”君授聞言又驚又喜,不敢置信,肖遙忽一笑:“沒錯,今後我一定要在她臉上也看到這幅表情。”說話間肖遙已從雕欄處躍至樓下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