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的說著,靜靜的一字一句的將話語傳入那人的耳中。
“可是,花爻,生活總該繼續,你真的想這樣過這一生麼?自殺你缺乏勇氣,可活著你卻又缺乏勇氣,這樣好死不死的賴活著,你能得到什麼快感?你能報複誰?懲罰誰?”
花爻偏過頭,臉上噙著一抹嘲笑之意,如今的她還有多餘的力氣去計較報複,懲罰誰麼?甚至那人如今站在她麵前,她或許也隻會形同死屍般的從他麵前走過,帶不起任何情緒吧。
“以前我總認為好男兒該馳騁邊疆,戰場殺敵戰將,開疆拓土,義氣抒發。可是如今,不是了。我知道你一直都不願卷入這紛爭,一直都隻想找一方淨土好好平凡的生活,可為了那些不得不麵對的問題,困難,阻隔,你一次次的卷入。”
“若舍了這一身才華隻為同你浪跡天涯,亦我所願。若贏了千秋功名卻隻得高處不勝寒,又有何意義。我不願成為像舅舅一樣的千古名將,我隻願同心愛之人,長相廝守。曾經馳騁沙場,縱橫萬裏是我所夢,可慣看了生死風雲,嚐遍了苦澀血腥,我方才體會,能活著真好,能陪著你活著,真好。”霍東籬低沉而略微沙啞的聲音伴隨著靜靜的風傳入耳中,莫名的引得了幹涸了許久的眼睛慢慢濕熱起來。
“阿爻,你若想走,我帶你走好麼?忘了這裏,忘了那些不愉快,忘了他,你好好開始生活,好麼?”這甚至帶有點點央求語氣的話語讓花爻再也無法無動於衷了。
這人沒犯任何錯,他一直以正直,隨性堅持著自己認為是對的事,他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無論開心,失意,無論悲傷,困窘。
他總在那兒靜靜的守著,一如,一如……花爻突然睜大了眼睛,原來,原來一直存在記憶中的那個模糊的少年身影竟然是他。
在自己被那一箭嚇暈過去之前,眼中所見的那個影子,硬朗而倔強的站在那兒的人,原來是他嗬。
在自己離開長安,回首再忘時,隱約所見的那個孤獨而執著的身影一直隱在暗處,似在躊躇,似在等待,那時又似在送別
如今想來那種不屬於張青那種穩如山,靜如水般的沉寂,而是帶著他獨特的霸氣內斂的沉沉重量,柔情外溢的漫漫傷疼。那種淡淡的憂傷卻又寬厚的包容之感一直以來都是屬於他特有的味道嗬。
花爻跳下樹,同那眼神有些傷疼之意的男子對視了良久,她緩緩上前,輕輕抱住了他,低聲說道:“霍東籬,謝謝你。”
這短短幾句,卻讓霍東籬變了幾變神色,有欣喜,卻也有傷痛,有欣慰,卻也有更多的難過。他緩緩也伸出手撫上了女子的脊背,仍是立得直直的。他微微笑了笑,也好,這樣也好,即使難過她也是堅強的笑著。
“可是,東籬,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旅程,前方,還有等著你的人。所以,我答應你會好好活,不辜負這僅存的皮囊,可是,東籬,也請你答應我。好好過,自在的過,瀟灑隨性的過。”因為太久沒有說話了,花爻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粗陋,可她說出的卻都是真誠無比的,略帶感傷,愁緒的語句傳入兩人耳中,都徒生人生無常,人事茫茫之感。
過了一會,霍東籬點點頭,花爻沉靜了許久的麵容也漸漸舒展開,她鬆開環抱著的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往殿內走去了。
霍東籬回首見了見那女子,心中壓著的大石頭也鬆了不少。舅舅已經傷害她夠深了,縱使自己在病重時下了決心想帶她走,她不肯隨自己離開,隻要她有了生活之誌,那也夠了。
這皇宮是困不住她的,何況皇上原本也不想困她,即使政治再黑暗,他還是很用心的從她內心深處考慮為她豎立起了不高不矮的一堵牆。
她想走,想飛,都行。
霍東籬也舒展開冰封的麵目,轉身離開了。風雪漸漸大了,可是心卻漸漸晴了。
霍東籬突然怔怔的想到,如果,舅舅同她也能坦誠相待,是不是這許多都會避開。想至此,前方戰場上那人如今還在鏖戰對峙,也不知他如今到底是如何心態,如果,他知道他親手殺的是自己的孩子,唯一的子嗣,他還能安然對戰麼?
霍東籬低下頭,快步朝丹陽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