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說完,蘇廣再次拿眼瞧那女子,卻見她如睡著般絲毫不為所動,他也再不去管,囑咐了囚車旁的侍衛便策馬離開了。
待那人走遠,才依稀可見花爻略微髒亂的臉頰上那一抹淡淡的諷刺笑意。
陛下裁奪……
嗬,是嗬,腦海中還依稀記得最後一次見那人時的孤獨彷徨之情,心中也因覺得他居高和寡的悲涼而曾深深震撼過,而曾因之動容過。“為什麼你在這裏?這裏真的不適合你。”那人還曾如此情真意切的說過這樣的話語,自己也曾因為這樣的話語而覺得那冰涼的皇宮也不至於那樣涼薄。
可卻是他一手力促將她往這漩渦中心引。花爻無力的抬頭失神的靠在身後的欄柱上,天空早已沒了大戰之前的清明與亮麗之色,陰沉沉一片,血氣四起,這方山河到底鹿死誰手於她又有何關。
“嗬,嗬嗬嗬嗬……”她低聲的笑了起來,惹來四周士兵皆側目而視。
大帳中,張青背站在地形圖前麵,眼中雖滿滿都是各處地形要勢,重要兵防。可這些卻隻如一張毫無生機的紙張展現在自己眼前毫無任何意義一般,而他腦中回憶的皆是白日那女子淩空而立,環抱那死去小兒的畫麵,畫麵是無聲的,卻如雷鳴之鼓在心中敲鎮開般。繼而是那女子撕心裂肺的大喊,那樣的痛徹心扉,而當時他眼看著自己手中染血的刀劍竟真的心生悔意以及,傷痛。
張青想至此,胸口又是一痛,他躬身彎下腰,恰好此時蘇廣端著熬好的湯藥進來了,見狀,連忙放下手中的湯碗,將張青扶到了座位上。
“大將軍,您這身子剛好,今天才大戰那麼久,先歇息一下吧。”
張青微微搖頭,也未曾言語,看見了桌上的湯藥,突然心中一動,問道:“這藥?”
蘇廣一見,立即說道:“大將軍你當日在,在那兒暈倒,軍醫都束手無策,沒辦法我突然想起臨走時,爹爹給我的這個方子。”
張青皺皺眉,“蘇恒?他哪裏來的方子?”
蘇廣笑道,“大將軍忘了?可不是神醫薛勝給開的麼?”
張青端起桌上的湯藥,淡淡的水汽縈繞在湯碗四周,布滿他滿臉,濃鬱的藥香似乎還帶著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緩緩閉上眼細細嗅到。蘇廣正奇怪他如此舉動,猛然,張青睜開眼,大力的將那湯碗摔在了地上。
深褐色的藥汁不一會便浸滿了腳下的土地,隻留一層淡淡的濕意。
“將,將軍?”蘇廣立在當場,他腳邊,碎瓷片滿地開花,他弄不明白為什麼張青會有如此舉動。
“倒了。”張青麵色不動的淡淡說道,可出口的語氣卻讓人覺得冰冷至極。
蘇廣不明所以,看著腳下已經被那人摔在地上的藥碗。
“藥渣,藥汁,藥方,全部倒了,丟了。”張青仍是那副神色,“還有,我沒病。”
蘇廣被這樣的舉動嚇住了,可卻仍是恭謹的收拾起地上的殘渣。
“蘇廣。”蘇廣停下手中的拾掇,抬頭看向那以手扶額的人,張青眼睛周圍已然有了淡淡的青紫色,蘇廣心中也是難過。
“你跟我多少年了?”
“屬下跟隨將軍已有15個年頭了,若算上以前的時光,隻怕還要更多。”
張青淡淡的笑了笑,“嗬,這麼久了都。”他微微低垂的睫毛擋住了他的絕大部分神情,這話讓人辨不清到底是何意味。“那,你該知道她的吧,她真的如我所想的那般,是個十惡不赦的妖女?”
蘇廣一愣,隨即卻隻覺一陣輕鬆,說實話他對那女子印象著實不差,可她後來絲毫不留情麵的說走便走,後來又串通烏智告知了那條暗道害得差點造成朝音易主。若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對那女子心生厭恨的。
蘇廣想了想,道:“屬下不知,隻知道當年將軍待她是極好的,而她似乎也為將軍放棄了一些東西。待在侯府,大家都很喜歡她,隻是,後來她走了卻給將軍惹來那麼多麻煩,我們才知道原來那些不過是她的障眼蠱心之術,所以,若說她是妖女,也是對的。”
張青略有些哭笑道:“是麼?妖女……妖女。”他低低的喚道,卻始終覺察不出自己對這稱呼還複有往日的憎恨之情,那隨著舌尖的每次震顫所發出的音節絲絲入扣,激蕩在他的心海間,隻覺得滿心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