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鏡中安安靜靜的人,牽夷覺得時間恍惚,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帝後大婚,還是那個端莊明豔的出閣女子,一顰一笑都是出嫁的喜悅和小女兒家的嬌羞。
一顆無聲的淚從牽夷的眼角滑落,她的姐姐走了,她也沒有意義繼續存活,她們從一開始就是別人手中的棋子,終是由不得自己。
外麵的雪下了起來,鳳棲宮裏的燈火漸漸暗了下去。
雪白的世界裏,幾處宮殿的梅花卻漸漸開了起來。宮牆內掃雪的太監見了轎輦都轉身回避了。此時坐在轎輦上的雲卿抱著暖手爐,掀開白色帷幔還看得清那探到朱牆外的含苞待放的白梅,看著喜歡極了。
“王妃您既然喜歡,回頭奴才讓人折幾枝禦花園裏頭的紅梅,那才叫一漂亮呢。”黍離瞧著雲卿的眼神留戀之處如此說著。
“不必勞煩了,它開在那裏就足夠好了。”雲卿低眉擺弄著披風,卻聽得迎頭一女聲說喚了一句“福嘉縣主”,便抬頭朝聲音來處看去,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女子。
“我們見過?”雲卿遲疑地開口。
“未曾,隻是聽聞縣主有前朝的琴譜孤本,不知是否有幸能一觀?”女子的眼中不見波瀾,卻也沒有一絲不友好的情態,倒是像極了方外之人,通透又沒有讓人覺得孤高自許。
她的身後隻跟了一個宮女,穿著素雅,氣質不凡,加之皇宮大內是不會有尋常身份的人如她這般。雲卿不知何意,隻是頷首。
吟岫殿外黍離命著落轎,啞宮女過來拂開帷幔,和女子四目相對。殿中一切都已齊全,又有人幫著褪了披風,接過手爐下去。
“你是杜家的人,不知道有何指教。”雲卿道。
“指教?我隻是偶遇縣主想借著這天兒給你講一個故事罷了。”杜若雪淡淡地說著,一麵給雲卿和自己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采雪烹茶確是一件美事兒,從小就聽聞福嘉縣主小小年紀已是傾城容貌還喜飲酒,今日這茶勉強抵得過醉花間了吧。”
沒有否認,說明她猜對了。
雲卿嗅著杯中的茶,用雪水烹煮的雪頂含翠確實好細致的心思,“眾口鑠金的事兒,杜小姐聽聽便罷了,何故取笑?現下宮人都出去了有什麼話不妨直言。”
“不知道該稱呼你縣主還是王妃,還是娘娘?不過倒也不打緊。”杜若雪仿若自說自話地道:“以前有個小女孩,長在毓秀名門,從她十歲開始她的姑姑就告訴她父母親,她將來是皇後的命。從吃穿用度到禮儀教養都是請的大梁最好的老師,直到多年前,一個福嘉縣主的名詞出現。”
杜若雪目不轉睛地看著雲卿麵不改色的神情說到:“我很抱歉,從你得了封號回到京都那日,落在你身上的算計都是我謀劃的,包括想要殺你也是。杜家謀劃了這麼多年,是不可能因為一個什麼批命而有任何變數。”
聽到這裏雲卿已如醍醐灌頂一般,這些年來所有的小心翼翼卻是真的有人故意安排。令她覺得氣憤之餘更是覺得可笑的是所有的都是因為命。
“杜家輸了,但不會一直輸下去。今天能見到我一直以來的對手,已是足夠。謝謝你聽我說完這個故事,此生恐怕也沒有下一個機會了,就不打擾你安置了。”杜若雪起身行禮就要出宮。
雲卿愣了愣,“慢走。”
“師父說過你的命格是天意更改,你很特別。”特別得沒有一絲嫉妒,而是喜歡。
杜若雪走至宮門口回首如此說。突然覺得和這位從未謀麵的縣主說完話如釋重負一般,既是敵人又是知己的心情該是如何?回望著朱牆琉璃瓦,所有的都已經過去,隻可惜餘生都不會再有今天這樣的機會了。
雲卿看著她的背影恍然若失。
早起便聽到淑妃宮裏的宮女碎嘴說起杜皇後歿了的事兒,身穿素衣出現在她去吟岫殿的路,哪裏是偶遇不過是有心而已。不過杜若雪不知的是,雲卿也早知曉了她這位杜家女諸葛的名諱。
溫如雪、杜若雪。她此時希望所有浮在她頭頂的陰霾能就此散去,可是總是有看不清的線縱橫穿越在她周圍,行走差池一步,可能又會有新的麻煩。
剛剛杜若雪倒是給她提了一個醒兒,她在宮中地位著實尷尬。說是照顧皇嬸,還是參與奪位的皇叔的妻子,卻又另辟了宮殿。雲卿想想覺得頭疼,不知道這個皇帝在想什麼。
而在這深宮,連一個商量的人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