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子溫述之顫著須子,雙眼眯成線,嘴角弧度明顯,又吃了皇帝一子。
旁邊的內監手裏拿了麈尾,睜大了眼睛地侍立在旁,看到溫述之毫不猶豫地吃了皇帝一子時,腿都開始打顫了,垂首關注著皇帝的一舉一動。
隻見皇帝先是鬱悶,愁眉緊鎖,眼露冷光威嚴。
險些站不穩,哪知一看溫述之,依舊一臉風輕雲淡地摸著胡須觀察著棋局,絲毫沒把皇帝的表情放在眼裏。
不禁替溫述之捏了把汗,心道,淮國公最是會察言觀色的,怎的不上早朝後這麼沒有眼力見的?
不會呀,難道是——
“皇上,老臣這步下早了,可以悔棋嗎?”溫述之一看,自己的周圍隻剩死門。
偏剛剛竟沒有看到,隻要一顆黑子,就全吃了。
內侍已經懵了,完全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斜睨溫述之。
麵上勉強維持鎮定地掏了袖口裏,拿出折得整整齊齊的帕子,拭了拭鬢角的虛汗。
皇帝的手指極是自如地感受著棋子傳遞的溫潤涼意,揚眉看溫國公一副追悔莫及,痛心疾首的樣子,說:“這可不行,悔棋非君子。”
一麵毫不猶豫地把指尖的棋子落在死門。
隻一息的時間,皇帝轉敗為勝,原本快吃了大半棋子的溫國公,滿盤皆輸。
內侍似是恍然大悟般地笑意滿麵,示意旁的小內監,在他耳旁低語了幾句。
“還是皇上棋高一籌。”溫述之掃了一眼棋局,斂了眉頭,“也還是一樣不尊重老人家。”
不時,一身宮裝的女官上了茶來,合宜的宮規,低眉斂首。
皇帝一聽,頓時齒牙春色。
“左相品品這茶怎麼樣?”
溫述之將茶杯連盞一起,送入鼻端嗅香。
聞之茶香清高純正;觀之湯色清而不濁,帶杏黃,明亮澄澈;外形細扁稍卷曲,狀如雀舌披銀毫;嚐之香氣持久似白蘭。
“可以把毛峰雲霧烹得如斯,茶藝精妙。老臣有幸。”
這樣的好茶烹得好,也不枉擔了它的累贅虛名。不失了茶的氣度,方是上品了。
溫述之又陪皇帝敘了話,至申時才出的宮。
“溫相雖說這茶不錯,但朕看來還是不如那小丫頭在宮宴時候烹的茶。那酒倒也極好,元寶你說這福嘉是不是倒真像福星?”
元寶附和了幾句。縣主烹的茶他們這些人,光瞧上一眼已經三生有幸,更別提品上一品。
之前皇帝已經得了消息,老十七特意去溫家討了一壺醉花間。
“陛下賜的封號,縣主自然是有福的。”
“你倒知道的仔細。”皇帝麵色如常,絲毫看不出慍怒的樣子。
“皇上恕罪,老奴該死。”元公公騰地跪在了禦案前告了罪。
“你是該死,哪個禦醫給治的,這幾日,看你行動好像利落些了。快起來罷。”皇帝眼皮兒也沒抬的。
元公公一聽,也顧不上膝蓋疼,局促不安地回話:“是前兒送縣主出宮,見老奴腿腳不利索私底下賞的方子,望皇上恕罪。”
他們這類人,又有誰知道他們的心酸,又何談體諒呢。
自己這個位置,這個年齡,名利已是多餘,最受不住這樣溫情的關懷。且,貼心到實處,減輕了時節不好,舊疾帶來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