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幽篁館(3 / 3)

淩煙剛邁步進去,目光所及,皆是綠意,頓覺清涼。她十分喜歡這裏。

房喬見她滿意這裏,自然心情甚為愉悅。溫聲為她介紹館中的山石花木。淩煙聽得很認真。

幽篁館中沒有什麼下人,所以當下覺得僅他們二人,在這綠意間徜徉。房喬博學多識,加之聲音如暖陽般溫和,在淩煙聽來是說不出的動聽。而她偶爾的一句現代視角有關植物學的發問,卻又總是能引發房喬的思考。兩個人便在這彼此都覺有所受益的溫馨氛圍中笑著交談著,直到被一聲女子的驚呼打斷。

“房少爺,您回來了!”

聲音聽著有些耳熟,淩煙微感詫異,轉頭看去,當即怔愣在那裏——竟然是采翎。

采翎也看到了淩煙,臉上變色,但僅僅是一瞬,便化作了重逢後的欣悅:“姑娘,還記得采翎嗎?”

淩煙不由後退一步,避開了她看起來激動得有些無措的行禮。

“姑娘,是房公子救了我。”采翎主動交待了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翠屏樓被查封時,我還……還被王媽媽扔在地窖中。房公子身邊的小廝發現了我,公子得知我是服侍您的丫頭,便將我救回來安置在這裏。公子還說,一定也會把姑娘您救出來……”言至於此,采翎朝著房喬鄭重行了一禮,“公子果然沒有食言,采翎自知無以為報,願意終身為婢伺候公子。”

好一番唱念做打。陳了情,表了意。既省去了與自己的一番過節,又為自己將來謀劃了出路。

采翎今年不過十四歲,卻如此攻於心計,淩煙想著,心裏不由發冷。

對於這種人,敬而遠之是最好的辦法了。

正思忖著,房喬的聲音響起:“從今而後,你忠心跟著你們姑娘便是——”采翎聽得這一句,心中極為不情願,麵上卻不露出分毫,隻管拿餘光睃淩煙的神情。

淩煙未等房喬話音盡落,便出言拒絕:“采翎與我,在翠屏樓隻做了數日主仆。”這一句,道出采翎並不了解她的生活習慣,同時也明白告知房喬,自己跟她並無曾情誼深厚一說。她接著道:“你既對她有大恩,她亦願認你為主。留在我身邊便不合適了。”

采翎麵上一白,隨即便恢複如常,極為謙恭地低著頭。仿佛在表示,一切聽從淩煙的安排。

淩煙一番話,使房喬眼中微露詫異,他望向淩煙,見她麵色沉靜,目光明亮磊落地看著自己。房喬朝著她微微點了點頭,隨後淡淡地瞥了一眼采翎,聲音依舊溫和:“那你便留在房府吧。”他身邊隻留小廝,並不需要丫頭。

淩煙鬆了一口氣。她隻是不想與采翎日日相對,卻也不想絕了別人的活路。

如此安排,再好不過。

采翎連忙應了聲“是”。隻要人留了下來,其他的眼下都不重要。

因為不想引起更多的風波,淩煙在此之事房家隻房喬知道而已。“幽篁館”的仆婦丫鬟由房喬親自撥過來的。人雖不多,但卻將漿洗采買烹煮一應事宜張羅得井井有條。由此可以看出房府訓義有方。而這些人能為房喬調遣,自然不僅僅因為他是少爺的緣故。房喬出色的馭人能力,也由此可見一斑。

采翎方走一日,房喬便從房府遣了一個叫“如則”的女孩過來做淩煙的貼身丫鬟。

如則年方十四,長淩煙一歲,容貌幹淨明秀,身材卻極為細長高挑。淩煙初見,便生出幾分好感來。一打聽,才知道她是河東人士。並且自幼習武,身手極佳。想來這是房喬選中她來侍候自己的原因。

再打聽下去,才知如則本名“如意”,是房喬怕她名字衝撞了淩煙,便大筆一揮為她改了名。

淩煙覺得有些難為情。其實“盧從意”算不得她本名,卻害得人家小姑娘把父母起的名字給改了。而且在她看來,重名都再正常不過,何況是撞了一個字。

淩煙便跟她表明自己並不介意,如果她想改回自己本名的話。

誰知小姑娘倒十分有個性,揚聲道:“既然是服侍您,避諱便是應該的。更何況,奴婢很喜歡現在這個名字。”

“哦?”淩煙笑了,很感興趣地問:“你喜歡這個名字?”

“是。”如則不卑不亢,“少爺改名時還賜了一句話,說是這個名字的喻義。”

“哪一句?”淩煙問。

“慎終如始,則無敗事。”

“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淩煙依舊笑著,眼中卻帶了幾分鄭重。

“不明白!”如則朗聲道,“但聽起來,是句有道理的話。”

“噗哧”。淩煙繃不住笑了,見如則看著自己,便點頭道:“不錯,你說的不錯,是句極有道理的話。”

如則麵頰微紅。

淩煙斂起笑意,細細告訴她這句話蘊含的意義。

如則聽完,看向淩煙的目光中就帶上了敬服。同時也更堅定叫“如則”這個名字的想法。

“小姐……”她叫淩煙,遲疑著道:“您跟少爺是什麼關係?”

少爺告訴她,今後就跟著淩煙。視她為主,絕不背棄。這等於將自己的前途命運都交到了這個叫淩煙的女子手上。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之前的種種顧慮消除了不少,至少這是個性格很好的小姐,不那麼看重尊卑,也從不亂發脾氣。說起話來有理有據,跟少爺一樣讀了很多書,但說的話有時透著股新鮮,是她從沒有聽過的想法見識,她覺得有意思極了。但是,如果此生要效忠於淩煙,她至少要知道淩煙究竟是何方神聖,至少——至少弄明白她跟少爺的關係。

淩煙抬起頭,看著她。

如則咽了咽口水,還是問出了聲:“你……你是不是……?”

“是什麼?”淩煙笑問。

“是不是少爺的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