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庵!“房喬目中射出欣喜,”命人備好馬車,我要出去一趟!“
”少爺……“回風怔在原地,少爺的意思是,隻身前往嗎?
翠屏樓的事竟然牽扯到了當今太子楊廣,事態錯綜複雜,她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她托人遞話也不會如此隱諱了。畢竟太過直白的話,一旦落到旁人耳中,難免怕生出禍端。
”回風你不必跟著,還有別的事要交待於你“,房喬思忖道,”你讓人去把幽篁館收拾出來。留一兩個丫頭和老媽子在那裏候著。“
”是,少爺。“回風得了命,恭謹地退下。
房喬頷首。
回風不愧是他最得力的小廝。
很快便安排妥當,房喬掀簾入車內坐定,吩咐道:”走吧。“
車夫一揚鞭,馬車飛馳起來。
房喬手中仍握著錦囊,思及初遇,心念起伏——他很久沒有這種近鄉情怯的感覺了。
到了京郊,房喬便讓車夫先行回去,自行駕車到了八仙庵。
礙於身份,他不好直接進去尋人,卻也不知道淩煙以什麼樣的名頭寄身於此。他稍加思量,便有了計較。抬首看見不遠處有個掃地尼,便挺身走了過去。待到了麵前,微微一揖,溫聲詢問道:”小師傅,在下有禮了。請問近兩個月入庵的……“對方緩緩抬頭,房喬看清其麵容後驀然失語。
”蓮……蓮隱……“他驚覺稱謂有錯,連忙改口:”……盧世妹。“
淩煙見到他,亦是怔住。
你來了。”她輕輕道。
一片落葉悠悠落下。
麵前的她,穿著灰布尼袍,執帚而立,氣質出塵。房喬望著她靈氣逼人的一雙妙目,有千萬句話擁堵在喉間,卻半字也吐不出來。
房喬嘴角翕翕,隻聽得她又開口說了一句:“公子瘦了。”
房喬心中動容。聽聞這句話,他前些日子以來內心受到的煎熬與折磨,都在這一刻變得微不足道。
他收斂心神,正視淩煙道:“先隨我離開罷。”
淩煙搖頭,輕聲道:“如若避禍,還是此地更妥當些。勞君前來,是想請你給家父寫封信,告知我還在生之事,隻是——我先前的遭際……還望公子代為隱瞞。”
“不妥——”房喬既在此見到了她,又怎麼可能置之不理,“隨我去別院安置方可讓老師安心。”
淩煙聽聞他開頭一句,還以為他不肯幫自己對太傅隱瞞翠屏樓一節,待聽明白他的好意,不禁內心又是一陣感動,然而想到那日的明黃色鞋子,她不禁搖搖頭:“翠屏樓之事我已從碧珠處獲悉,京城人多眼雜,隻怕……隻怕會連累你。告知父親之後,想來不久便會派人前來接我團聚。”
範陽與長安相隔千裏,遠離京都,任憑楊廣權勢再大,也奈何不了她了吧?
淩煙想著,唇邊便不由漾起一絲笑意。
房喬聞言如一頭冷水潑下,內心失落。他麵上現出為難之色:“可是……”淩煙連忙問道,“可是什麼?”
房喬就朝著淩煙作了一輯,淩煙不及側身避開,便聽得他道:“還請師妹原諒。當日因緣際會與師妹相逢,得知了你的身世。我身受老師教導之恩,又怎麼會不想著回報一二。”他語氣誠懇,說到這裏更是不安地看了淩煙一眼,“我便連忙寫信告訴了老師。”
“啊?”淩煙口中不由溢出一聲輕呼,但細細想來也是在情理之中。
看來,她是得在此多呆些時日了。
而且,和盧太傅勢必要上演一場重逢。
說實話,她還沒有想好如何麵對盧太傅。
不然,之前她就不會甚至想跟獨孤安相伴隱居下去了。
盧太傅雖與她有師生之誼,可也僅止於此。盡管德音王後將自己托付給了他,但如今到了大隋朝,能憑借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活下去,都已經不易。盧太傅如今的身份,可還有能力照顧自己?
另有一個原因,也是淩煙內心深處一直存在的一個聲音:“如果你與盧太傅相認,從此就隻能作為盧淩煙存於這世上了。”
但是,她又豈能如此自私?淩煙看了看房喬,正與他溫和的目光對上,立時有了決斷。“那一切便聽從公子安排吧。”也不枉他幾番奔波。更何況,她心裏是相信他的。“對了,以後就請公子喚我‘從意’吧。”
“師妹”什麼的,總讓她覺得有些奇怪。
房喬一愣,瞬間眼中迸出異彩。淩煙不解,正思量自己的話有何不妥時,房喬已應了聲“好”。
淩煙辭別了住持師太。對於她的離去,師太並沒有表示過多的意外,囑咐了淩煙幾句,還讓小尼姑送上十兩銀子作為儀程,說是算作她這些日子打掃經閣院落的酬勞。
淩煙自然不能收。不是誰都有胸襟和膽量收容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的。對於慧澄師太的收留之恩,淩煙除了感激,不知道又能作何報答。
房喬回去後立即差人送了一千兩來給八仙庵作修繕之用。這是後話。
淩煙臨上馬車前,看了眼慧清師太的方向,便俯身坐了進去。
她想起了獨孤安。
如果那日慧清所言非虛,或許就這麼離開,兩無瓜葛,才是最好的。
正思緒間,房喬溫和有力的聲音從簾外傳來:“從意,請先隨我在別院安置下來,不日老師便會前來與你相聚。”
“全聽公子安排。”淩煙還沒辦法改口叫他“世兄”,總覺得哪裏別扭。
房喬也不太在意,嘴角含笑,縱鞭一揚,風掀起簾角,淩煙一側頭便看見沿途的樹木化作一路碧煙。
“幽篁館”到了。
其間綠植濃密深茂,處處透著幽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