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一曲引疑心(2 / 2)

帛清一時不知是該作何反應,就這麼隔著水汽霧靄遠遠兒瞧見江炎立在花態柳情之畔、白玉小亭之裏,自顧自沉溺曲樂撫弄長笛。現下這支曲子雖無從與那日他同自己展現的《獨步蓮華》曲比擬一二,卻也因了吹笛之人絕佳上乘的精湛的曲技而誠是美妙悠揚、令人陶醉忘返。

隻是這畢竟是在人家漢王府裏,江炎隨性如斯,是否會顯唐突?

這一層顧慮依稀斑駁在心口,帛清僵硬的笑笑,沒做什麼表態,卻在順勢轉目的當口見帛宸微微聚攏了眉頭……他心下一緊。

“隻是看身形、聞曲音,似乎不是我漢王府裏的人呐!”這同時,帛宸忽啟口,皺眉微微間回目轉而問向兩個弟弟,“那位是……”

帛清一停,旋即啟口溫聲:“是我府裏的管家。”

果然是管家……帛陟契合了自己方才的看法,心中有了個了然。

甫一聞聲,帛宸兀地起了一陣自語喃喃:“管家……”原本自持極好的一泓麵目也有了依稀失神的兆頭。

大哥這般的反應,令帛清與帛陟心頭多少都拂了層疑惑。

但帛宸這通反應卻是極快,隻見他甫地將那僵硬神色一收拾,旋即雙目沁出稀薄笑意,笑言道:“如此妙音,想必也是個識曲知音的剔透公子!”複一頓看向帛清,頷下首去,“我這幾日正作一支古曲,有幾處音節起落猶疑不覺,不知可否去向四弟這位王府管家討教一二呢?”心頭漸次發緊,這紛雜錯綜的情態變幻令帛宸又驚又怕又喜又詫,卻皆數都於麵上盡力按捺不發。

“當然可以!”帛清頷首回禮。

大哥這話言的滴水不漏,所提所點又顯不出一絲兒不穩妥處,即便帛清也著實好奇大哥這好端端的怎的就突然好起了音律,卻也不好多言什麼。

帛宸便對帛清點一點頭,複轉目向帛陟示意了一下後,便款步緩緩上了水渠之上架著的細橋,一路往湖心小亭處去了。

耳聞身側長廊漸次起了一陣足步聲,江炎心中兀地一恍,方停了正在撫吹的曲子,倏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又於這不知不覺中,陷入到一懷對往事不可追的彌深回憶裏……他回身,見是漢王帛宸一路過來。

心頭稍稍一個詫異,卻還是恰到好處的勾了溫笑旋而斂襟行禮。

隨著距離的不斷拉近,又加之江炎在這一刻轉過了身,帛宸方把江炎這通體的氣韻與精致的眉目入在了眼裏去。極快的上下打量一圈過後,心下起了讚許,複抿唇一謙:“公子好音律。”

聞言方知這位漢王爺該是被自己的笛音所吸引著尋了過來,江炎謙和搖首:“不過是閑來無事性子上來的產物,還請王爺寬恕在下失禮亂闖之過呢!”

“哪裏話。”帛宸搖首一笑,卻又在重新轉目定睛於江炎時,兀地起了依稀的肅穆感,“這支曲子,是不是喚作《念嬌奴》。”不是疑問的口氣,不加動輒、很是肯定!

江炎一震!即便是冷靜沉著如江炎,在彼時今刻兀地一聞帛宸如是不加兜轉的直言相對,也還是沒禁住起了一下意識:“王爺怎麼知道?”吐口一句不帶感情,出口才後覺自己的反應太過於激動。

江炎如此直白的下意識,使帛宸在心中愈發篤定了自己的那個想法,雙手負後,麵色神情噙起一絲深長的意味:“也沒什麼。”他一陣踱步行至江炎身畔,“本王小的時候,常聽母後吹奏此曲。”複抬目一看江炎,“原是我母後的胞妹所創此曲,並親自為此曲篆名為《念嬌奴》。”旋即一歎,這一歎裏顫了稀薄的戲謔與洞穿一切的心照不宣,“公子如何會吹演此曲?”又一甫問。

這陡然鬆弛又甫一緊張的氛圍,令江炎一瞬心緒遲滯。不過素性敏感如江炎,他一向處變不驚,些微遲疑之後迅速的反應了過來:“嗬。”勾唇很自然的一笑,“原是這般呐……”慢悠悠不緩不急,以這最自然的好情態為自己方才的遲疑而做了遮掩,“隻是在下這曲兒並不喚作《念嬌奴》。天下音律就那如許個,偶有一兩個撞了也是巧合。”複抬目迎合上了帛宸有些灼熱逼仄的目光,清風朗月、未亂紋絲。

在與這樣一雙清澈的目光對視之下,帛宸心中起了一恍,卻沒有對自己那個篤定的答案生起絲毫懷疑。他隻是驟地起了一粟,若一個人的眼睛都會撒謊……

“或許是吧!”好一陣子之後,迎迂回耳畔撲麵迎頰的這麼一縷縷夏風,帛宸那目光微向一旁錯了幾錯,“該是本王聽錯了,叨擾了管家的好興致,實在不好意思。”於此一微斂襟。

這個禮儀行的實在君子,半點王爺架子也無。

江炎噙笑還禮:“王爺哪裏話。”如水客氣,不見紋絲誠惶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