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子話兒從一個大男人口裏吐出來,況且還是這樣一個姿容儒雅、舉止端和的怎麼都不覺得不正常的男人說出來的,便委實是夠把人嚇壞的了!
但殊兒心下忽地鬱結起一種散不開的悶念,心念繁雜,她並未覺的競風有哪一處欠妥帖,還相反她很是期待著競風可以繼續說下去。
“三妹,你知道麼?”競風微有遲疑,錯開了落在殊兒身上的目光,幾步近了石桌前將身落座,“魂魄其實就是那麼一縷繆轉飄忽的風,兩個人的魂魄,是可以糅雜在一起轉成一個全新的生命的……”話音發輕發飄,徒徒的這麼言出來,便像是蒙了一層綽約的紗,分明直白的現實景致就有些恰如夢寐了。
殊兒依舊沒有開口,就那麼安安然然的靜靜聽著,卻在無意識裏迎競風往跟前湊了幾步。
競風置心一處,也無暇去管顧殊兒會是什麼反應,接連自顧自繼續:“如此,原本已經情盡於彼生的母女情緣,因了人死前的那一點執念……而那後妃的魂魄卻遲遲不願散去,便去同另一個與自己女兒緣分未了之人的魂魄相合一,轉世成同一個人一起出現在女兒的身邊。”於此略頓了頓,“那個人是為了斷欠下的債,故用這一輩子的時間作為兄長將那情債債主守護。而這後妃的執念,卻是為了守護她自己那一生中最為著緊的人。”
這通話更是雲裏霧裏辨識不得個清明,甚至都有些像是醉酒之後方能發出的陣陣譫語。競風的精神決計是不存在問題的,此時卻做了胡言亂語狀,若這話被旁人聽了去、這情景被誰人給撞見了去,必定會是哭笑不得、不知所措!
事實上他自己也登地就開始不知所措!他零散成麻的思緒被入夜的天風一息吹醒,神智回籠,甫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些什麼話,他便跟著打了一怔,很是糊塗了……
下意識側目看了眼一直沒做聲的殊兒,競風摸不透她此時是不是被自己給嚇到了,心念一定,惱不得皺眉暗暗道了句:“我到底是在迷迷瞪瞪的念叨什麼呢!”
誰知這時殊兒忽然出口的一句話,反倒是把競風給實實的嚇了一大跳!
“原來如此。”殊兒吐口呢喃,黛眉顰蹙,聲息恍惚,“我自打做了這些稀奇古怪的夢,便生了心結一段。夢裏重要的人,在這一世似是基本都已出現,但惟有她……”於此微停,向著左邊兒歪了歪頭,“我一直在想,她到了哪裏,她會是誰?此生此世還會不會有緣分再遇到呢?時今,我想我明白了。但是,走吧……”忽地抬眸瀲灩了目光向競風深深一瞥,她一張麵孔似有蒙塵,又幻似隔霧樣的飄渺不真切,“已了斷的,若再多留、若這執念一再不懂得散化,便又會生了新的債務一段。人生本就是水月鏡花虛幻的很,輪回大法講求的也是一個‘緣’字,執著無益,隻會徒生困苦。”
這一瞬間,殊兒有若佛洗,這些個話兒雖她不見得不懂得,但卻是她清楚明白的時候極少說出來的。畢竟太玄妙的奧義總歸不好素日掛在口頭,這被人聽來會覺的很無端!可這一刻,殊兒其實與競風一樣,二人都收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的念、更控製不了自己口裏道出的字句……
競風這邊兒大刺刺的聽著,免不了就覺得很奇怪甚至驚怖。但這情緒才泛起來就又渙散,因為他忽地起了一陣頭暈發眩!這一刻毫無征兆的,他忽覺的肌體生起滾燙溫度,且並駕齊驅的是身體裏有什麼東西正在十分猛烈、十分激昂的散出來一般!好似闖出一股氣,這氣衝著胸腔照直就透體而出,他整個人被帶的平地就是一個趔踞!
“哥哥……”殊兒登地回神,幸在及時扶住了他。
競風在這一趔踞過後反倒是回了神,才覺自己居然已經出了一身涔涔的汗,許是那一個踉蹌給嚇出來的:“我沒事兒。”他撫了把胸口,借殊兒的攙扶重把身子站好,側首向她示意,“就是忽然有點兒體虛。方才出岔氣了。”又補充道。
兄妹兩個一時於原地裏具是僵住,不約而同的愣住了神,此前一幹對話、一幹行徑竟然都記得不是那麼真切了!原本才剛剛提及過的話題卻都在腦海裏變得遲鈍了起來。
正心生狐疑,卻被遠遠過來的粗使小廝給打斷了這份驚詫的窘境。那小廝看看殊兒、又看看競風,好半天終於橫了橫心做了個禮:“族長、大少爺,遼王殿下……來了。”
“……”殊兒一默,口唇張弛,良久都是無聲,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