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騙自己,一定是的,分明是的!
即便帛逸這樣不斷告訴自己,即便他是信她的,他信她不是一個因貪慕他身為皇子親王的權勢富貴才同他交好、同他相愛的人……但那些不容忽視的念頭還是順著腦海不由得就漫溯上了根根情思。
那時他與她自孤島九死一生重回兆京,她失去了記憶,之後對他的態度便一直是若即若離的水月鏡花。是從什麼時候……對,是她來了遼王府一遭,之後在識得他的真實身份原是遼王之後,就突然同他情話綿綿、心跡大表。
這是為什麼?難道她看重的當真是他親王的身份?是假的,那些曼曼笑顏、縷縷真情都是假的,都是為了哄他歡喜勾他上心故才心機百出的假象麼?
不是……殊兒之所以對他的態度有所轉變,那是因為她找回了同他之間遺落的那一段記憶啊!
但即便是這樣,在她不曾失憶前她又是怎麼想的?若她始終都不知道他是一位身份高貴的王爺,她又會不會同他相愛對他溫存?
他不知道,不,他又是知道的,他不可以懷疑她,她不是那樣的人!
但……
錯綜情思糾葛難平,輾轉反側左右搖擺。帛逸腦仁兒並著兩邊太陽穴抽絲剝繭一樣疼痛,抬起雙手死死扣著前額與太陽穴。
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不甘心的反複去想,越是去想便越是做弄,越是做弄就越是頭疼,越是頭疼就越是想不明白……如此循環反複!帛逸儼然被帶進一個兜轉不停的怪圈兒裏,掙脫不出、走逃無門。
殊兒看在眼裏。他的糾結她感同身受。
這是她的目的,是她與帛逸此番遼王府夜會所要達到的目的。但這一刻麵見著帛逸如此反應,殊兒卻又突然泛起了些許矯情……除了因這口不對心、狠心傷害所牽帶出的自傷自痛外,她忽地有了一些對帛逸的悵怨。她在心裏呢喃,心道帛逸你為何會如此哀傷,難道你就半點兒也瞧不出我所言所語並非出自我的真心真意?
人就是這樣一個十分不能理解的矛盾體,一麵她極怕自己這般的故作強持被他看穿,一麵又希望他可以與自己心有靈犀、默契非常的無條件的信任。
但無論如何,殊兒一個身子都覺漸漸承受不了這顆心的束縛,她覺得自己這三魂七魄都跟著層層剝離、幾盡透體了!不過這寥寥幾個恍惚的僵持,她已經承受不住,她已經強持不得,她怕自己再多呆一刻都會崩塌墜毀的一發不可收拾!
月色溶波,本就清冷的光暈因了幾縷遊雲對月的遮迷而更加寡淡、很快不見。整個大地少卻了這一派秋月的鋪就,瞬間就陷入到一大片好似永劫無邊的昏沉黑暗裏。
趁著頓然潮襲的蝕骨黑暗,殊兒極快的轉身離開,纖纖身影被一大片望不到頭的漆黑包裹的更加單薄孱弱。她足步行的極快,一雙眸子在轉身的瞬間淚波便曇然而下,若了春潮來時一聲驚雷過後肆虐滂沱的一場傾盆大雨。
身後景深幽暗、光影幾不可見,帛逸獨獨一人長身玉立,淡唇素手、寬袍和風……
他的體溫逐漸上升,已經漲滿到了一個極限的盡頭!接連便跟著一點點漸趨下降,直至全身變得冰冷如寒石,直至似已沒有了一星半點合該有著的活人的體溫。
麵著那抹迅速逃也似離去的美麗身影,他再一次沒有挽留。
心碎的聲音合著繆轉秋光飄失在夜風裏,無論如何,無論什麼原因,隻有結局是殘酷的……他明白,他失去了她,又一次失去了她。
隻怕,隻怕已是最後一次……他已經徹徹底底的,徹徹底底的把她丟失了。
。
這是一場道德式微的糾葛,當千千情網與世俗顧慮兜頭罩下,被攏入其中的人從來都是沒有選擇的。
四周漆黑若死,殊兒一路隻顧疾走,在遼王府裏慌忙且胡亂的一陣急逃,似乎沒有目的、亦沒有終點……沒有終點最好,就讓自己在這疾行如飛中跑死累死吧!也好過清楚明白之後那十分無望且艱難的陷入黑暗的過活。
被流雲遮迷住的一輪秋月不知什麼時候重見了清冷光影,視野跟著清明了一點。殊兒抬目,一抹銀輝倒影院落,剛好映出一道似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
那是……立在院裏似乎有意等著殊兒一般的澹台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