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會離你半步(1 / 2)

靜謐的臥室,簡陋的帳簾,唯有夏日的螢火蟲,陪自己一遍遍數著桌簷盛放的更漏。微不可聞的歎息從帳簾中傳出,唐善雅側臥枕邊,望著北安王熟睡的臉,內心頗感不寧靜。

她的不寧靜,緣自心靈深淵的彷徨。她的性子總是這樣急躁,而王爺偏偏又是個喜歡獨斷專伐的人,故而新婚燕爾,她就頻頻惹他不悅。

“這一次,似乎錯的那個人又在自己呢。”她有些煩悶地想。王爺是擔心她染病,才這樣急著帶著走,她卻又誤會了他的好意,還那樣固執地朝他發脾氣。

或許離開村子,真的是唯一能夠明哲保身的辦法。皇上無緣無故便派遣攝政王來此處,顯然是聽信朝堂那些個“保皇黨”們的建議。

他們想讓攝政王染病於村,另一方麵又為朝廷贏得民心。這一招,還真是一舉兩得。

但隻要一閉上眼,那些痛苦逝去百姓的哭嚎,就會激蕩在耳邊。一夜的沉思,輾轉難眠,她的心情如同一潭水,被攪動得很渾濁。

“咳咳……”重重的咳嗽聲從身子的另一側傳出。

唐善雅本以為枕邊人睡得很熟,卻忽然聽見這隱隱帶著痛苦的咳嗽,如一聲風雷,平地在無瀾的心頭炸開。她下意識地拍了拍身旁北安王的後背,卻發現他的後脊背浸滿汗水,且異常的發燙。

“夫君!”她嚇得一縮手掌,從未有過的炙熱感傳遞到掌心。驚慌失措地移過燭台,顫抖的雙手剛好照鑒了他的嘴唇。唇色呈現不尋常的紫黑,又聽他喘著粗氣,心知不妙。

“雅兒,我懷疑我是染上疫病了,你快躲我遠些……快、快走!”北安王閉緊雙目,口齒含糊不清地說。他說得那樣吃力,原本吐字如洪鍾的兩片薄唇,此時卻幾乎是在抽搐。

“不可能……不可能是這樣,你隻是普通的發燒。對了,徐醫師說患者雙目赤紅暴突,快讓我看看你的眼睛!”她拚命搖著頭,想打算他不好的念想。

“咳咳,你怎這般不聽話!本王說什麼也不會睜眼,就算到了臨終,也要在你心上烙下今生最美好的記憶。”北安王喘息著嘶吼。

“我不要聽你說!”唐善雅捂著耳朵,熱淚奪眶而出。她一股腦兒翻身下床,哆哆嗦嗦係好件灰布禪紗的單褻,往肩上隨意披了件衣裳,便往院落外頭跑。

這是個不同尋常的夜,唐善雅隻覺得,如此長夜,實在深沉得可怕。就連星影也那樣稀疏。東方的紫微星暗暗淡隱下去,烏雲遮蔽住清華的月色。病患者的呻吟或長或短,宣示著人世間生老病死的無奈,在這暗黑的夜格外突兀。

“篤篤篤”急驟的敲門聲雨點般砸落在門板,徐醫師剛視察完一位患者的情況回屋,想眯會眼,就被外頭的敲門聲吵醒。

因為連夜的操勞,他已有些體力不支、老眼昏花,幾乎是蹣跚著步履,拉開門栓,卻見到一個憔悴清瘦的玉容。門外正佇立著發絲淩亂的王妃娘娘,徐醫師頓時清醒了大半。

還沒容他詢問,便被唐善雅一把抓住衣袖,深深的指痕嵌進衣服,仿佛怕他逃脫一般。她的語氣那般焦急,與白日所見的矜持鎮靜截然不同。徐醫師有種不詳的預感,是出了什麼大事,才能令這從容若風的女子此刻間如此的慌慮失神。

果不其然,噩耗從她的口裏說出時,她幾乎是用了顫抖到極致的聲音囁嚅,眼角還掛著清淚:“王爺他忽然夜間咳嗽,嘴唇發烏並有抽搐狀況,我懷疑……”餘下的話,被哽咽在喉嚨口,一股腥辣的味道彌留在嗓子裏,憋得她喘不過氣。

像被一雙命運大手狠狠扼住喉結,神色愀然,是浮冰一般的脆弱!

徐醫師聽她這般描述,臉部蠟黃的肌肉明顯抽了抽,但“聞”隻是醫者判斷病情的初步,還需要進一步作“望、問、切”才能得出結論。

他深知此事的嚴重性,二話不說,手腳利索的提起桌上的油燈,又匆匆背起醫藥箱,便大步跨出門。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撩開帳簾的瞬間,就連經驗豐富的徐醫師也大吃一驚。床上躺著的北安王已陷入昏迷狀態,看他的眉目緊鎖,在額骨嵌出深深的皺紋,因為病痛的糾纏而幾近扭曲。

徐醫師把了把脈,不再言語,鐵青的顏色凝固在臉上。他斷斷想不到,瘟疫竟然在攝政王身上傳播得這樣快。但從脈象和發病的情況看,確實與此次瘟疫的症狀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