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十樣錦(2 / 3)

張桐川顯然不喜歡溫爾的態度,說:“我不明白。”

溫爾的目光柔和極了,仿佛自己已經被觸動,他看著張桐川,問道:“我這兒還有一個故事,您可願聽?”

數百年前,張家先祖以樵夫為職,世代行走山間。

張老漢年近七旬,兒子早亡,與孫兒相依為命。

那一日,冬雪覆山,上下一白。這時節天寒地凍,進山的人少,山穀裏空蕩蕩的,格外靜素。

近日,張老漢咳得厲害,當他再一次停下腳步喘息時,忽然,張老漢聽到了一聲異動。

微弱的聲音,細若嬰啼,可卻叫人聽出了情緒,那泣聲悲哀又恐懼,聞之不由神傷。

張老漢以為是誰家的棄嬰,便隨著聲響尋了過去,撥開一叢幹枯的灌木,窪地一片白雪,玄黑色亂石枯木零散其間,了無足跡。

一灘鮮紅就像豔麗的花,綻開於黑石白雪間。

是一隻白狐。

那白狐踩中了獵人的捕獸夾,傷口露骨,鮮血染了白色的獸毛,格外刺目。

當地有傳言,狐者,獨行,謹慎。五十歲可化為人,百歲貌美,千歲性通天。中有白狐為大吉之獸,體型小巧,可化作美少年,心善懷恩,纖塵不染。

而眼前的狐通體白如雪,黑亮的瞳仁中含著一絲金光,更不可能是池中凡物。

張老漢一怔,有些不敢上前。

白狐似乎通人心性,可憐巴巴地呻吟了一聲,輕輕地趴在了雪地裏,還用小巧的前爪遮住了眼睛,仿佛在說:“我不看,你快來呀。”

如此,張老漢一咬牙,走上前,小心地掰開了獸夾。那白狐試圖躥開,卻因為受困多日,再無力氣,一個趔趄歪在地上。

張老漢心說,即便是成了仙,那又如何,眼下他看到的,隻是個可憐的孩子。

於是,張老漢將白狐抱起,那白狐怕是被嚇壞了,四條腿不停地掙紮,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在張老漢的安撫下安靜下來。窮苦山民,哪裏有金瘡藥石,張老漢隻能撕扯下一截腰帶,給白狐紮起傷口,帶回家,喂以米湯,順便撥開了孫兒伸向粥碗的小手。

隔天日初時分,張老漢起來的時候發現,白狐已經走了。

七日之後,張老漢砍柴回來,看到柴扉上掛著一隻包袱,竟還是絲綢,色彩豔麗,繡著燦然金菊。張老漢哆哆嗦嗦地解開來,包袱裏麵是草藥,散發著淡淡的草香。

“是,是誰送來的?”張老漢問孫兒。

孫兒眨巴著眼睛,一臉茫然。

張老漢隱約猜出一二,將包裹原樣包好,放在院子裏。

果然,入夜的時候,窗外出現了一個白衣少年的影子。

“怎麼不肯用藥呢?”少年的聲音清澈如水,語氣憂傷。

張老漢縮在被窩裏,緊緊攬著孫兒,一動也不敢動。

少年輕輕歎息,轉身離去,顛簸的背影可以看出,他的腳步有些不便。

少年踉蹌的步伐,讓張老漢心中難過不已。

於是,張老漢用了白狐送來的藥,咳疾竟真的好了許多。

每日進山,張老漢都在遇見白狐的地方喊一聲:“多謝——”可他再也沒見過那白狐或是少年。

張老漢不知道,白狐看似柔弱,而化作人形後,妖力可達極強,然而每次化人後,白狐都會需要長時間休眠,那夜一句話的拜訪,讓傷後未愈的白狐睡了整整一個月。

冬去春來,張老漢家的柴扉上,時常掛些蔬果野味,祖孫倆的日子一下子變得不那麼難捱了。

張老漢明白自己承受了白狐恩惠,更是囑咐孫子,好好讀書,更要做個善人,不可辜負白狐的情義。

多年以後,張老漢的孫兒參軍北行,孤孤單單的老人憔悴了許多。

這時起,張老漢經常會夢到一個少年。

少年眉目清秀,水色衣衫,眼神透著靈性,整個人幹淨到透明。在柔和的光下,他的側臉美如天人,薄唇微啟,盈盈笑意,合眼時睫毛微微顫動。容顏俊美卻不會顯得陰柔,反添幾分氣場;溫潤如玉而非軟弱,強大而可靠。

每每見到這個少年,張老漢日益糾纏的思念都會被衝淡些,這些夢境勝過良藥。

在夢裏,張老漢對少年說:“如果能等到孫兒平安歸來,便死而無憾。”

白狐沒有回答,深邃的目光與少年的身軀顯出幾分不協調來。

那一夜,白狐沒有入夢,倒是一聲清朗卻有力的聲音喚醒了老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