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不說話。
“我又有一個朋友……”我繼續說。
學姐“咣”一聲手拍在餐廳桌子上。我趕緊閉上嘴。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學姐說。
“但是我還是要去。”學姐又說。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學姐半天沒出聲,愣愣地看著桌子一角,眼圈泛紅。“其實我挺害怕的,”她說,“我知道,我在這邊有家人、有工作、有朋友,去了那兒我就什麼都沒有了。所有人都在勸我,女孩子不應該這麼主動,應該讓錘子過來。可是為什麼一定要分那麼清楚?有些事難道不是應該想做就去做的嗎?”
我聽著,不說話。
“我還是要去。”她像複讀機一樣念叨,“我還是要去。我不是一定要錘子給我一個家庭或者什麼,就算他最後不娶我,我也不在乎。我隻是想對得起自己。”
“我愛了他七年。”學姐一邊說一邊哭,“我不想放棄。為什麼你們都不支持我啊?我隻是想知道什麼是愛情。我想知道很多人說不相信愛情,究竟是因為愛情變質了,還是人變質了。我想知道,我們天天都在說愛呀愛呀,到真正麵對愛情的時候,我能拿出多大的勇氣。”
“如果是你,你怎麼辦?”她問我。
我想說我他媽怎麼知道怎麼辦,但最後什麼也沒說。我偷偷把手機從褲子口袋拿出來,關掉錄音,把這段音頻發在我、大寬和錘子都在的QQ群裏。
半小時後我到家,QQ群裏隻有一句語音。
大寬神經病一樣狂吼:“錘子,你還是不是人?!”
錘子沒說話,頭像是灰色的。
我忍不住給他打電話,打了三次,沒人接。
六
學姐準備辭職那天,我和大寬去她家找她。
學姐已經收拾好行李,門口孤零零一個拉杆箱。她打算提著箱子去辭職,離職手續辦完,當天晚上坐火車去錘子老家。
“錘子去接你?”我呆呆地問。
“不用他接。”學姐說,“我在那邊有朋友,先借住在她那兒。”
她往拉杆箱裏裝進最後一件東西,抬頭看看我和大寬。
“不用擔心,我做好了所有準備。”她說。
大寬開口想說什麼。
“別勸我。”學姐說,“誰勸我也沒用。”
“要是我勸你呢?”一個聲音說。
錘子從門口慢慢走進來。我和大寬假裝吃驚,輪番大呼小叫。
學姐直愣愣看著錘子。
“別走了,我來了。”錘子說。
錘子到北京已經兩天,臨行前隻告訴了我和大寬,特意叮囑不能讓學姐知道。
學姐麵無表情地繼續看著他。“你不開公司了?”她問。
錘子搖頭:“在北京開。”
“你不是不喜歡這兒嗎?”學姐又問。
錘子先點頭,然後搖頭。“這兒有你。”他說。
“你不擔心將來不能給我最好的生活了?”學姐接著問。
錘子接著搖頭。
“我想好了。”錘子說,“兩個人在一起比什麼都重要。我現在不能承諾什麼,但我會在這裏拚命,給你最好的生活。”
“最好的生活。”我和大寬和音。
“我們結婚吧。”錘子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個鑽戒,單膝跪地。
學姐的表情高深莫測。“我們拿什麼結婚?”她問。
“你要什麼?”錘子問。
“我要車子。”
“他有車子。”大寬說,掏出一串車鑰匙。大寬的車。
“我要房子。”
“他有房子……租的。”我說,掏出一串房門鑰匙。這房子還是錘子到北京前一天,我和大寬幫他租的,房租墊付。說好三個月內還清,要是還不清,就殺了他。
“我不住租的房子。”學姐說。
“我……”錘子語塞。
學姐仍舊麵無表情,卻忽然上前抱住了錘子。
“沒關係,我有房子。”學姐說。
錘子眼圈紅了。
我和大寬在一邊恨得咬牙切齒。
——媽的,有房子了不起啊!
七
錘子最後也沒要我的紅包。
他開了家小公司,接外包業務,過了一年,慢慢也走上了正軌。學姐幫他打理公司的雜事,據說兩人最忙的時候一星期不睡覺。
又過一年,兩人結婚。
我和大寬去參加婚禮。大寬這個混蛋,喊著說要包兩千,後來吭吭哧哧掏出一個皺皺巴巴的信封,裏頭薄薄一張紙,寫著兩個大字:兩千。
我默默地把紅包藏在上衣口袋裏。也是個信封,裏頭兩張紙,每張寫兩個大字:一千。
錘子說:“算了不用包了,一年前的房租我還沒還,算了算,正好四千。”
我和大寬一人夾住他一條胳膊,叫囂著讓他還錢。
“我昨天吃的上星期剩的米飯!”大寬怒吼。
再後來我們喝酒,醉得一塌糊塗。
婚禮上,錘子給學姐念了一段話:
我想知道什麼是愛情。
我想知道很多人說不相信愛情,究竟是因為愛情變質了,還是人變質了。
我想知道,我們天天都在說愛呀愛呀,到真正麵對愛情的時候,能拿出多大的勇氣。
“我的勇氣,夠嗎?”錘子問學姐。
學姐哭得一塌糊塗。我們在底下也哭得一塌糊塗。
大寬哭得最響。我罵他神經病,大寬哭著說操,老子二十六了,還沒談過戀愛。
然後我想起來,我也沒談過戀愛。
我們繼續抱頭痛哭。
散場後,錘子開車送我和大寬回酒店。學姐坐在副駕駛,笑臉盈盈。
“恭喜你,錘子。”我第二次和他說。
編輯/愛麗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