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3 / 3)

“我……願意為當年的事向你道歉……對不起。”

一旁的邢韻與歐瑞愣住了。

鍾銘傑望著他,他深邃的丹鳳眼裏,仿佛有不顧一切的火花,瘋狂地燃燒著,可以把一切都燃成灰燼。

這樣的眼神,他在十年前,見過一次。

那是他為了照片的事去找邢拓,當時他已被邢拓打得陷入半昏迷的狀態,或許已經昏迷了過去,那時,他自己真的會就此死去。

可是最終,邢拓還是放開了他,為了她,而放開他。

在倒地的那一刻,他卻清清楚楚地看到,邢拓凝視著夏千梔的眼神,那一刻,他便知道,他已經徹底地輸了,不管是與邢拓的戰爭還是千梔的心,隻是他一直不肯去承認。

“好,我答應。”鍾銘傑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在空曠的長廊裏回蕩:“我答應,並不是因為你的道歉,你的道歉,對我來說,微不足道,而是因為,她,夏千梔。”

……

……

晚霞如血,微紅的霞光斜斜地映著空曠的長廊。

白色的身影默默地站在加護病房外,隔著透明的玻璃窗,望著病床上緊閉著眼睛,麵容蒼白沉靜的女子,以及露在白色的被單外十指交纏在一起的雙手。

他轉身離去,腦海裏最後一次出現那幅潔淨的畫麵:漫天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散而下,世界無聲地沉浸在一片白色的溫柔中,以及她唇畔微微揚起的微笑……永遠在他的記憶裏定格。

那是那年的第一場雪。也是唯一一場,在他心裏下了十年的初雪。

終究是無法恨她,因為她曾在那段最美好的時光裏給過他那樣美好的一段回憶,即使隻是一掠而過的剪影。

那麼,就隻有祝福她,希望她可以幸福。

白色的背影在濃重的暮色裏逐漸消散,模糊,然後消失。

夜已經很深了。

窗外,月色正濃。

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的女子,肌膚蒼白得幾乎半透明,黑緞般的長發披散在雪白的枕頭上,露在被單外纖細瘦弱的一隻手腕連接著吊瓶,液體一滴一滴地順著透明的軟管無聲地流淌著,另一隻手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緊緊地握在手心。

邢拓仿若石雕般一動不動地坐在病床旁,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好長,輕輕地覆蓋著病床上單薄的身子,燈光下,他跟她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仿佛他們是一體的,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深邃的丹鳳眼一眨不眨地凝望著病床身上的女子,她靜靜地躺在那裏,濃密漆黑的睫毛虛弱地覆蓋在蒼白失血的肌膚上,甚至連最輕微的震顫都沒有,邢拓修長的手指攥緊她的手,她手腕處微弱的脈搏觸感,才讓他感覺到她還活著。

修長的手指輕柔著她手腕處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他低首,以唇輕輕地摩擦著,目光卻依然停留在她蒼白的麵容上。那是怎樣深的一道疤痕,經過了漫長的十年,卻依然固執地盤踞在她潔白的手腕上,不肯消退一點。

那樣深的一道疤痕,是他不能想象的痛楚,仿若他空白了十年的記憶。

而如今,因為他的固執與堅持,他與她都一身的傷痕累累,可是他不後悔,永遠不後悔。

他已經忘記了一切是怎樣開始的,似乎當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深深地陷了進去,不能自拔。一直以來,他對她都是那樣霸道,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他愛她,不顧一切地愛著她,想要她的心是如此強烈,為了她,他可以丟棄他的世界,可是,他卻從沒有想過,她是怎樣想的,甚至,他是強迫著她跟他在一起的。

直到那一夜,她戴著他送的梔子花項鏈,她麵對麵地,清清楚楚地對他說,邢拓,我愛你。

她永遠不會知道,她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語,帶給他多大的震動。那一刻,即使要他就此死去,他也甘願。

“千梔……”他在她耳邊低低地呢喃,一遍一遍地:“我愛你……”

夜色深沉,月色漸漸淡了,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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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斜斜地穿透玻璃,灑進一室的光明。

雪白的病床。

蒼白的麵容上,濃密的睫毛顫動了下。

夏千梔微微睜開眼睛,有點茫然地看著雪白的天花板,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沉長的夢境,一切都是那樣不真實,一時竟不知身在何處。略帶迷蒙的眼珠緩緩地轉動著,自窗口透進的陽光刺得她一陣暈眩,她垂下眼簾,不期然看到床邊伏著一個因困乏而睡過去的身影。

空氣中淡淡的消毒水氣息讓她的神智逐漸清明,所有的記憶一點一點地在腦海裏蘇醒。

……

……

孩子……

她下意識地抬起手,而手指才動了動,便立刻被一隻修長而有力的大手握緊。

她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邢拓憔悴而布滿胡茬的臉。

“邢拓……?”

“千梔……”他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輕輕地震蕩著她的耳膜,讓她明白眼前的他並不是幻覺。

邢拓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他握得她那樣重,握得她的手指生生地疼痛起來。

他將臉深深地埋進她柔軟的掌心,掌心的溫度驟然增加,千梔感到手心一片溫熱的潮濕。

她不知道,當她躺在在冰涼的手術台上,在生死之間掙紮的時候,他有多難挨,每一分,每一秒,都像煉獄。他是真的怕了,那種無能為力的害怕,一次比一次強烈,以及那種全世界轟然倒塌的空洞與恐懼。

“邢拓……”她輕輕地喚道。

“嗯。”邢拓沙啞的聲音在她手心傳來。

“對不起,都是我不小心,讓你擔心了,你……還好吧?”

“嗯。”他的臉依然沒有離開她的手心。

“孩子……還好嗎?”

邢拓抬起臉凝視著她,他漆黑的眼珠像被水漫過那般濕亮:“孩子在新生兒重症監護室,隻是因為太虛弱了,所以得暫時呆在保溫箱裏。”

“哦。”她鬆了口氣,隻要孩子沒事就好。

“邢拓……我想去看看孩子……可以嗎?”她一臉企盼地望著他。

他拒絕,道:“不行,你才剛動完手術,孩子有護士會照顧,你不用擔心。”

“我……我隻是想看一眼……”她咬著唇,聲音低下去。

邢拓望著她,良久,終於低低地歎了口氣,道:“好吧。”

她笑了,蒼白的麵容像極了一朵初綻放的梔子花。

邢拓小心翼翼地橫抱起她,仔細地觀察她的臉色:“這樣,會覺得不舒服嗎?”

她含笑搖頭,雙手輕輕地環著他的頸項。

邢拓抱著千梔,站在NICU的玻璃窗外,透過厚厚的玻璃,可以對裏麵的景象一覽無遺。

一個個透明的嬰兒保溫箱裏,躺著一個個隻穿著紙尿褲的小嬰兒。

夏千梔的手心緊貼著玻璃,臉上有著初為人母的激動與喜悅。

兩名身穿粉紅色製服的護士笑意盈盈地將其中兩個溫箱推近。

是一對龍鳳胎。

千梔緊緊地盯著那兩個在溫箱裏緊握著拳頭,全身紅通通,東張西望,似乎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小嬰兒。

“他們怎麼那樣小……”千梔的眼眶不自覺地濕潤了。

這是她與邢拓的孩子。

……

……

一名身穿白大卦的醫生走過來,道:“邢先生,邢太太……你們的孩子雖然是早產兒,目前來說各項生命指征都正常……隻是因為早產,孩子某些器官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必須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

……

空曠的長廊,耀眼陽光斜斜地從高大的窗戶穿透進來,在地下投下一個長而臃腫的影子。

邢拓抱緊她,道:“我們回去吧,你得好好地休息呢。”

千梔的視線戀戀不舍地離開保溫箱的孩子,點點頭道:“嗯。”

她轉過頭,雙臂緊緊地環上邢拓的頸項,定定地凝視著他布滿胡茬卻依然俊美的臉,道:“邢拓……”

“嗯?”邢拓低低地應道。

她在明亮的陽光下仰起臉,輕輕地吻上他的唇。

隻是輕輕的,如蜻蜓點水般的吻。

邢拓的呼吸忽地停住了,眼底泛上一層潮濕的霧氣,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地親吻他。

“千梔……”

“謝謝你,邢拓……”她的眼睛濕亮濕亮的,任由紅暈悄悄染上臉頰。

如琉璃般透明的陽光,淡淡地將他們籠罩在一起。

……

……

在走廊拐角處的陰影裏,一抹身影靜靜地站在那裏,將這一幕完全地收進了眼底。

拓兒……

那是她的拓兒嗎?

王鳳儀心底酸澀疼痛,而此刻,在他的臉上卻洋溢著她從沒看到過的幸福。

“夫人?”身後,一名黑衣男子叫道。

她輕輕地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良久,終究隻是輕輕地轉過身,離去。

“為我準備飛美國的機票。”她的臉上重新恢複了平靜,視線低垂,掩飾著眼中的黯然。

——

三年後。邢家祖屋。

秋天已經很深了。

楓葉像火苗般染紅了整個山頭,似乎隻是瞬間的事,而庭院裏高大筆直的水杉與粗壯的香樟在稀薄的陽光下,卻仿佛更加濃密繁盛了。

夏千梔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花園裏綠茵茵的草坪上,兩個孩子在開心地相互追逐玩耍,唇畔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溫柔的微笑。

“笑什麼?”一雙大手悄悄地纏上她的腰。

她低首,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地覆蓋著他交疊在她腰間骨節分明的雙手,再抬頭的時候,草坪上多了一抹保姆以外的身影,隔著玻璃,似乎也能聽到孩子們在歡快地大叫著奶奶。

千梔唇邊的笑意更深了:“母親,難得回來一趟,兩個孩子卻都好像很喜歡她。”

“是啊,剛才我的車經過花園的時候那兩個小鬼可是看也不看我一眼,簡直把我當空氣直接忽略掉了。”邢拓憤憤不平地控訴道,像極了一個吃醋的孩子。

夏千梔輕笑出聲。

“不準笑我……”邢拓樓過她的肩膀,低下頭向她的紅唇侵略而去,霸道的聲音漸漸在兩人交融的氣息中消散。

……

陽光輕輕地照耀著,花圃裏的薔薇,堅硬的枝葉牽牽絆絆地蔓延著,開出一簇簇粉紅色的花朵。望著花圃裏繁複盛開的薔薇,千梔突然道:“這個花圃在多年以前,曾經種滿了梔子花。”

邢拓看了一眼多年來不曾改變位置的花圃,道:“是嗎?我怎麽沒有印象呢?你記錯了吧?”

“是的。”夏千梔肯定地道。

……

夏千梔偎進身後寬闊的胸膛,她脖子上的梔子花項鏈與他耳墜上的耳釘在明亮的陽光下相互輝映,照耀著他與她未來永恒的愛與約定。

她輕輕地閉上眼睛,淡淡的幽香纏上鼻端,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飄散著梔子花香的午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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