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篇:魂斷網絡(1 / 3)

毋庸置疑,當代教師是社會最尷尬的群體。表麵上看,和以往任何時代的教師一樣,他們以教育這種特殊方式介居於社會各階層之間。但是,過去的教育是一種對自願者的教育,因此,教師更多的是承受如何貫徹統治階級意誌和自身生活理念的壓力。比如書院教師,他們一方麵把書院看作安身立命之所,一方麵又把書院看成躋身官場之階,決定了他們需要把他們自己所掌握的道與統治階級所推行的道協調起來的任務,但是,由於隻對自願接受統治階級所推行的道的人傳道,所以,他們無須承擔把統治階級所推行的道與受教育者自身所體認的道協調起來的任務。簡單的說,他們所要做的,僅僅是單向的傳道。當代教師則不同,對象不再僅僅是強烈要求接受教育的人,還包括了大量不十分願意接受學校所傳之道的(這個問題實在很難解釋清楚,不過,好在這裏寫的是小說而不是論文,說得模糊點並無特別的影響),因此,他們必然地受到政府所推舉的道、自身所體認的道和受教育者所樂意奉行的道三重擠壓。可以肯定,三者間有著根本的相通之處,因為我們的國家畢竟已經是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了嘛。但是,也必然存在著某些難以協調的矛盾,比如全麵發展的教育理念與個性的自由發展之間的矛盾。現代社會普遍公認,教育應該使受教育者成為全麵發展的人,用西方宗教理念解釋,就是使受教育者都成為全知全能的上帝。但是,撇開人能否成為全知全能的上帝這個理論問題不說,在現實中,尤其在個人主義與機會主義已經得到社會普遍認同的情況之下,人是否需要因而人們是否願意把自己錘煉成上帝呢?

實際上,當代教師的尷尬遠不隻來源於這一方麵。因此,他們的生活也就自然地表現出無窮的差異性。譬如某所農村中學的老劉老師,就是當代教師群體中一個極其罕見的特例。

他原本是山裏人,祖祖輩輩都是靠耕田種土維生的。那些個田哪,小得實在不能再小啦。傳說解放前有一位地主,在某個天晴日朗的日子裏扛著釘鈀,去山腳下翻耕屬於自己的九塊田,到中午時就把眼睛能看到的全翻了一遍。可他總感覺還有一塊沒翻。他在亂石堆裏焦急地尋找著,最後不得不萬分沮喪地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他提起鋪放在一塊山石下的蓑衣,竟然驚奇地發現他的那塊田並沒有丟掉,還在那兒躺著呢。於是,他又高興地揮舞起釘鈀來。劉老師小時候聽說過這個故事,也親身經曆過山民艱苦的生活,所以,在幸運地考上學雜費全免還提供生活費的師範學校時就發誓,要用某種特別的方式回報時代的恩賜。畢業分配後到任的第一天,校長對他說,某位語文老師請產假了,你就教語文吧。於是,他就教語文。第二學期語文老師上班了,校長又對他說,你改教體育吧。於是,他就改教了體育。到了第三個學期,出於某種特別的需要,他又教上了英語。如此這般,數年下來,他就把所有學科都教了個遍,又重頭開始,教那些已經教得半生不熟了的。他很快就成了有名的萬金油老師。萬金油平時是用得著的,關鍵時候卻必定被棄之於不顧。但是,他明顯沒有意識到這種危險。他還逐漸領悟並體認了一個簡單的真理:作為集體中的一員,個人必須服從也隻能依賴組織。毋庸置疑,他的作為很容易讓人產生誤解,以為他是一個善於投機鑽營的人。實際上,他對所有領導都保持一種遜順而疏遠的姿態,在任何情況下都絕不談論領導的不是,也不作出任何親近的表示。所以,也許隻能把他的行為看作他用以報答組織的方式吧。再說啦,單純從個人利益角度考慮,聽從領導的安排難道有錯麼?事實證明,他不僅沒做錯,當時還時時受到了表彰呢。

此後,他更加虔誠地接受著種種新的安排,當然,也很自然地享受著領導的關心與愛護。在25歲那年,他甚至在老校長安排下和一位漂亮的農村姑娘成了家。這樁婚事最初使他感受了婚姻生活的甜美,後來卻給他造成了困擾。主要是經濟方麵的。改革開放後,工業化的成果逐步削減了農產品的價值,老婆便在十多年前拋掉責任田,搬到學校裏和他住在了一起。兩個孩子也漸漸地大了,需要更多的金錢供養。於是,原本清貧的日子就過得更艱難了。也有過改善。比如上世紀末期,老校長(這已經是本故事中第三位老校長了)就曾經把半邊戶家屬組織起來,承包學生食堂。但是,出於某種特別的考慮,新任校長堅決地取消了這項照顧措施。於是,這個四口之家便隻能靠他那份菲薄的工資維持了。究竟怎麼維持的?對同事們來說,這實在是一個難解的謎。兩個孩子分別進入大學和高中後,他老婆在校園裏撿起了垃圾,據說每個月能撿回個二、三百元的。可是,那也遠遠不夠呀!也許是靠貸款維持著的吧。真相如何,他自己從來不說,老師們也就無從得知,隻是無端地覺著他很可憐,尤其在冬天看到他穿著薄薄的舊毛衣在風雪裏瑟縮著雙肩的時候。而他自己呢,卻從末流露任何讓人感覺可憐的情緒,永遠帶著他遜順而疏遠的近乎麻木的微笑。

他的忍勁也是出了名的。老婆沒文化,脾氣暴躁,出了名的大嗓門。但是,他總是用蘇格拉底式的清高對待老婆的專橫。唉,你這是硬要我出去呀!在老婆的嘮叨即將轉化為聲色俱厲的怒吼時,他總會低低地歎口氣,然後撂下這句話,去校園裏走一圈,和同事們聊聊天。

說是聊天,在大多數情況下,其實隻是默默地聽,因為他覺著實在沒什麼好聊的。腐敗麼?他覺得那和他沒有關係;當真毫無關係麼?有時他也忍不住地如此懷疑;可是,就算有點又能怎樣呢?貪得到,是命,貪不到,也是命,何必嫉妒人家呢。他總能如此這般把心頭那點疑惑化解於無形。至於下崗,他認為厄運不可能降臨他的身上。他承認,按照領導們口頭傳達的精神,他幾乎符合所有下崗的條件,卻不具備任何競爭上崗的優勢。比如學曆,十多年前他就咬著牙參加了自考,拿到了專科文憑,可是,現在非得有本科文憑才算合格。比如工作能力與績效,他現在終於明白了,萬金油不吃香了,領導要的是專業化人才,帶領學生考高分。人際關係呢?他也毫無優勢可言,因為他雖然沒和任何人結過仇,卻也沒有哪怕一個鐵哥們。信息技術等級證普通話等級證繼續教育合格證法製教育年試過關證麼?他有,別人也有啊。但是,他覺得他至少有一個優勢:他快滿五十了。在未來某個時刻,領導們在討論下崗名單時是否可能考慮這一點呢?他覺得那是完全可能的。因為他仍然相信,領導心中不可能完全不裝著群眾,尤其是他這種時刻聽從召喚的群眾。也許,等正式文件下來了,裏麵就清清楚楚地寫了一條:五十歲左右的,免於下崗;或者還加上一條:始終樂於聽從領導安排的,加一級獎勵工資。哈!那就太好啦!可是,未來時刻究竟是什麼時候呢?這個問題實在是太磨人了,因為既可能是下學期,也可能是十年之後。如果可以選擇,他既希望是明天--那樣的話,他至少能早點知道結果,少受些折磨--又希望是在十年之後,那樣的話,哈!他就安全地退休了。退休了,他還要那麼多錢幹嘛呢?加獎勵工資的好事,就讓領導們繼續獨享去吧。

老師們經常扯到的,還有賭博和充大。他對賭博和與賭博相關的話題都不感興趣。實際上,在享受個人生活樂趣方麵,他與孔聖人的情形類似;孔聖人隻喜歡雅樂,而他呢,除了陪老婆看看電視,其它諸如打牌賭博洗腳按摩喝酒嫖娼,一概不沾邊。當然,他做得遠不如孔聖人那般嚴謹和溫文爾雅:魚餒,肉敗,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嚐飽也。相反,家裏的殘菜剩飯餿了,他一定吃得一幹二淨;到外麵去吃酒,到得遲了些,為了早點讓美味佳肴落肚,他經常坐邊座;至於在有喪者之側,他則總是吃得比在家裏更飽。但是,請原諒吧!總不能要求一名普通老師做得如當過宰相的聖人那般完美呀。

在閑聊中,他參與得最多的話題是充大。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校裏興起了一股充大的風氣。不管年齡大小,也不管有無親緣關係,甚至不管職位高低,都殫智竭慮地設法用話頭把別人繞進去,使其輩份降低,當然,自己的輩份便順理成章地升高了,有時隻是一兩輩,有時卻是十多輩。他的一位師範同學,比他小一、兩歲,還娶了一位女學生作老婆,按理說是大夥的學生女婿,卻反過來東扯西拉地把他貶成了晚輩。於是,他毫不自覺地和那個家夥比起高低來。也取得過階段性的勝利,但大多數時候卻不得不默認了,自己是老同學的孫子。他很快就對這件事生出了厭惡的情感。後來,他甚至意識到這是一種病態心理的歪曲反映。也許和在生活中受到的壓抑相關吧。

在接觸網絡文學之前,他一直沒想到過自己也過得很壓抑。三年前,為了拿到信息技術等級證,他學會了電腦。後來,學校的多媒體教室接上了網線,很多年輕老師都抽空去上上網,或者查閱資料,或者和網友聊聊天。他最初本能地排斥著這種新鮮玩藝。玩物喪誌啊,何況是玩電腦?更何況是那麼多人候著一台機器呢?後來出現了一個偶然的機會:多媒體的門開著,裏麵卻空無一人。他站在門口遲疑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地進去玩了一次。他驚奇地發現,世界上竟然還存在如此美妙的聊天方式!

此後在聊天之餘,他偶爾進《太虛》原創文學網逛一逛。純粹出於好奇,因為他對文學的興趣一向止於學過或者教過的課本,當然,壓根兒沒想到過自己也有文學天賦。事上此類事情甚多,譬如馴牛,原本存在更多發展可能,被牿後就習慣了聽從主人的安排,給它吃就吃,套上犁就耕田,待到用不著了就被宰,也算是壽終正寢吧,--誰見過死在牛棚裏被安葬的牛呢?可是,他很快就驚異地發現,網絡文壇竟是一片如此自由的天空。在這裏,人們不僅僅在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而且在毫無禁忌地對種種社會現象甚至現行方針政策進行批判,甚至漫罵。呀,這不是要造反了嗎?怎麼能那樣說呢?難道當真就不怕挨批挨鬥坐牢殺頭麼?他想起已經退休了的趙老師。在大鳴大放初期,打起赤膊給黨和政府提意見,沒料到,第三天就被抓了起來,接受批判;有一次,竟然被扒光了衣服(那是風雪交加的冬天啊),吊在公社禮堂大梁上打了兩個多小時,斷了三根肋骨。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呀,那就是你們的榜樣呢!每天,他禁不住地遊覽著那些網頁,提心吊膽地,象正在做賊似的。可是,最初的驚異感與恐懼感便慢慢地自然而然地消失了。某一天,他甚至寫了一篇題名為《九塊地》的雜文,並麻起膽子把它帖到了網上。此後,他無比驚喜地發現,他竟然可以寫出那麼受人歡迎的文章來。

在那篇文章裏,他巧妙地把前麵提過的地主用釘鈀翻地的故事和身邊的富豪貪官扯到一起,抒發了一通個人感想。也許是由於那個故事本身就包含了無窮趣味的緣故吧,許多網友在文章後麵跟帖,給出了諸如冷峻潑辣氳蘊含蓄等自相矛盾的讚語,並誠懇地提出了修改建議。個別人甚至指出,從文章中品出了魯迅雜文的意味。再說啦,新興的文學網站對剛剛出現的新麵孔總是特別溫情的。所以,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得到了更多的嘉許與期待。他很快就忘記了趙老師的教訓,開始廢寢忘食地寫作、思考。過去他思考過嗎?當然,隻不過那時的思考更接近動物對於外界事物本能的反應,比如,有好吃的,就高興,沒吃飽,就鬱悶,學生聽話,就快樂,學生搗蛋,就生氣……等等。不能說,他已經達到了風來疏竹,風過竹不留聲;雁過寒潭,雁去潭不留影的精神境界,但是,至少每個白天他都過得很踏實,每個夜晚他都睡得很安寧。而現在呢?他總是抓住一個問題不放,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地聯想著、考證著、探究著。為了解決某個問題,他常常躲進圖書館,查閱各種資料,或者在網上翻找相關文章。他每天都很興奮,時常還會感覺空虛、迷茫,而問題一旦解決,化成一行行漂亮的文字,他就會感到出奇地滿足與接近瘋狂的快樂。尤其在看到文章被標上一顆閃亮的小星星的時候,那種感覺呀,可以拿什麼進行比較呢?他覺得,甚至超過了年輕時把未婚的老婆摟進懷裏時的情形。

他在論壇的身份地位開始上升了。他清楚地記得,他最初是平民--這與他的現實身份相符,很快就成了銅戈武士,再過一段時間,他竟然升為了鉑金武士。他對網站設立的這種中西合璧的身份等級不十分熟悉,便認真地考察了一次。由此,他知道了在他的上麵還有子爵、男爵、侯爵、伯爵、國王壓著。他忍不住地向某位資深網友打聽,終於掌握了升任國王的條件,無非精品數量、點擊率和跟帖率之類。他有點氣餒,但很快又燃起了更強的鬥誌。在現實中,他幾乎從未設想過,他也可能登上校長的寶座。他一直相信,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現在呢?他知道目標雖然遙遠,卻並非沒有可能。他沉寂了近五十年的野心被激活了。他開始設想,一旦升任國王級寫手,他將受到何種待遇。也許會升他做版主甚至總版主吧?這是完全可能的。也許會給他出一本個人專集吧?一旦專集出來之後呢,也許縣作協,不,市作協甚至省作協會邀請他加入吧?然後是,更大的名,當然,能有利就更好啦。他甚至幻想某個時刻能拿到諾貝爾文學獎金。到那時候,他的生活將會出現何種變化呢?富裕,是必然的。不過一定要特別警惕,因為名利與權勢是最能腐蝕人的啊。最重要的是,能隨心所欲地發表個人見解,不僅僅是在網上,或者紙媒文壇,還應該包括在電視上,在生活中。是的,那時候他的每句話都將被奉為金科玉律,自覺地踐行。因為……因為那是對他們的生活有益的……然後呢,國家領導是否可能發現他被埋沒的治國安邦之才,直接任命他做縣教育局長甚至省教育廳長?是的,那時候一定要堅持一項基本原則:絕不做貪官。可是,貪與不貪應該如何界定呢?他毫不自覺地和網友探討這個問題,結果收獲甚微。因為講虛的,大夥都覺得好辦,一旦涉及具體情形,每個細節卻都成了難題。究竟如何解決?他最終還是一籌莫展,隻好放棄。

隨著發稿量加大,他逐步意識到了自己的局限。主要是知識與閱曆的欠缺,因為他現在時常遭遇退稿,理由很簡單:文章內容太單薄。閱曆問題顯然是一時無法解決的,因此,他希望用大量的閱讀作補充。現在,很多時候包括在課堂上都能看到他手裏捧著一本書,或者埋頭閱讀,或者昂首深思,或者長籲短歎。他的行為首先引起了老婆的強烈不滿。在結婚前後一段時間裏,她曾經對她這個飽讀詩書的男人滿懷敬仰,因為她模模糊糊地感覺,他的學識是她幸福的保險箱。可是,隨著歲月流逝,她一次又一次地打開那個保險箱,卻隻看到了生活的窘迫與前途的灰暗。於是,鄙薄逐漸取代了敬仰,希望也一點一滴地化成了埋怨。她無法理解她為什麼就不能過更好的生活。可是,她能有什麼辦法呢?去城裏打工麼?她身無一技之長。去做雞麼?她知道,有許多農村婦女甚至中年婦女都在城裏做雞,發了大財。可是,想到她自己--一個教師家屬去做雞,又總感到有點不妥。沒辦法,她隻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兩個孩子身上。她不相信他在網上寫字能賺到錢,隻想他多做點家務,減輕她的勞累--撿荒婆不可避免的身心兩方麵的極度倦怠。可是……於是,她一度被歲月冷卻了的火爆脾氣死灰複燃,成了一點就著的爆仗。

她料不到,她的指責與申斥反而成了他寫作的動力。因為他以為他不僅摸著了自身發展的唯一方向,而且從老婆的言辭中看清了他往昔生活的卑微惡濁與可悲。他找到一本《莊子選注》,囫圇吞棗地看了一遍,很快就受到了其中強烈的憤世嫉俗情緒的感染。他無法靜下心來,深入體味道家思想的精髓,卻學會了“以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時恣縱而不儻”的構思行文方式。他絞盡腦汁地探究身邊種種人事的荒謬,然後化成一篇篇飽含冷嘲熱諷的文字,使自己飽嚐了酣暢淋漓的快感。與此同時,他也奇怪地感到了一種新的不安。最初,他完全不明白究竟是由什麼引起的,後來,老婆的一句無心之言使他恍然大悟了。

老婆說,你一天到晚講這個的不是,那個的不對,你就不怕校長叫你下崗呀。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心急火燎地跑到多媒體教室,想上網查看哪些文章直接涉及了校長,所舉事例是否特別明顯。可是,他吃了個閉門羹。他在走廊裏徘徊著,想找某位掌管鑰匙的領導來替他開門。想到領導們難看的臉色和更糟的可能,他隻好無奈地放棄了。

此後,他抽空把已經帖出去的網文全部修改了一遍,感到放心了些。老婆卻不依不饒,時常舊話重提,使他感到厭煩,也多了個心眼,在寫字時一方麵盡可能少涉及身邊的人事,一方麵盡可能把話寫得含蓄些。他還不由自主地萌生了一個願望:買台電腦,裝上網線,在家裏寫。他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太清楚自己的家底了。可是,既然已經向親朋好友借了那麼多錢了,為什麼就不可以再借一點呢?等拿到稿費甚至獎金後,一並還上就是了。他知道老婆不可能接受他的請求,隻好一邊心灰意懶地盤算著各種可能,比方說,什麼時候突然得到一筆意外之財之類,一邊悄悄地打聽著電腦市場行情。他從已經買了電腦的幾位年輕同事那裏了解到,買台二手電腦,隻要一千多塊錢。回到家裏,他裝著漫不經心的樣子,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婆,老婆卻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冷言冷語地對他說,你就別做那個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