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點點頭,道:“那懸崖深不見底,沒有人可以活……”
慕柳氏跌坐在軟椅上,額上冒出了層層細汗,口中喃喃道:“哀家雖然要送她離開,可卻從未想過讓她死啊。如今她死了,王上要是知道了真相,會有多恨哀家?還有那個南宮諾……”
柳承跪倒在地,沉冷道:“屬下一定盡力封鎖消息。”
慕柳氏搖搖頭,突然之間好像蒼老了許多,她緩緩道:“柳承,你說,哀家這一次是不是做錯了?哀家白白送了一個年輕人的性命啊!”
柳承垂眸,說:“太後沒有錯,這件事情……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個意外,若非那個人突然出現,事情根本不會變成這樣。”
慕柳氏沉默許久,抬眸問:“那個人究竟是誰?”
柳承回道:“她說,她叫辜無情。”
“辜無情?”慕柳氏艱澀地重複著這個名字,那一刻,她的胸口猛然一悶,仿佛快要窒息。
柳承有些驚愕地看著慕柳氏,在他的記憶裏,慕柳氏從來都是從容的,除了一年前的那一次,他潛入天鳳朝打探消息,回來告訴她:天鳳朝丞相寧世清滿門被誅,唯一的女兒寧慕汐跳崖自盡。那時候,她也如現在這般,臉如死灰,震驚而痛苦。
柳承喉頭微動,遲疑片刻問:“太後,您認識這個人嗎?”
慕柳氏突然低啞地笑了,當她抬起雙眼時,那眼睛裏有隱隱的淚光,她自語一般地說道:“該來的終於來了,終於來了……”
柳承心中一驚,跪在地上上前兩步,擔憂地問道:“太後,這個辜無情究竟是何人?為何您……”
慕柳氏看了看柳承,這才緩緩抬起手拭去了眼睛裏的淚水,深深地歎了口氣說道:“柳承,你是哀家從柳家帶出來的人,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二十多年前?”柳承暗暗凝眉,似乎沒有明白慕柳氏的意思。
慕柳氏卻悲涼一笑,緩緩道:“二十多年前,哀家還叫柳喬霜……”
就在這一刻,那些曾經的記憶全都浮現在慕柳氏的腦海。
那時候,她是柳家的大小姐。從小到大,她都生活在柳宅這片小小的天地裏,讀書、彈琴、練舞、刺繡……所有大家閨秀應該要學的東西她全都學會,並且十分精通。她是柳家的希望,在朝為官的父親不止一次告訴她,她將來是要敬獻給王上的。
敬獻,多麼卑微的一個詞!從這個詞出現在她的生活中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所有的快樂和自由。她從不敢站在閣樓上仰望柳宅圍牆外的一切,圍牆外的世界會讓她對自己的生活更加絕望。
可就在那一年,她認識了辜無情。
她一身黑衣,手執長劍,滿身是血地出現在她的閨閣裏,她用劍抵著她的脖子,讓她帶著她離開。
那時候的柳喬霜竟然沒有害怕,她帶著一種奇異複雜的心態答應了辜無情的要求。她避開所有人,將辜無情帶到馬廄,然後被辜無情挾持著衝出柳宅。那一刻,她笑了,因為她生平第一次走出了這個禁錮她的牢籠。
辜無情看見她的笑容,眼睛裏盡是不解的疑惑。她說:你不害怕嗎?
柳喬霜說:其實我很開心。
辜無情愣了,不再說話。
那匹馬帶著她們一路疾馳,在天亮的時候到達一座小鎮。那時候,辜無情已經暈倒,她失血太多了。
在辜無情暈倒的前一秒,她大概以為柳喬霜會趁機離開。可是事實並非如此,柳喬霜帶著幾分新奇,當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首飾,她得到了一大筆銀子,然後用那銀子住進了小鎮上最好的客棧,請來了小鎮上最好的郎中。
兩天後,辜無情的傷好了,柳家派來追捕的人也抵達小鎮。
柳喬霜依舊一笑,讓辜無情離開。
辜無情沒有說話,拿起自己的那柄劍,轉身欲走。
柳喬霜突然叫住她,問:我們還會再見麵嗎?
辜無情說:你想再見嗎?
柳喬霜說:想。
一個月後,辜無情在某個深夜再度出現在柳喬霜的閨閣,這一次,她沒有受傷,而是帶來一包紅色的野果。辜無情的輕功很好,她帶著柳喬霜一起飛上柳家的屋頂,兩人坐在屋脊上一起吃野果,賞月亮,聊天……
辜無情雖然和柳喬霜年紀差不多,但是她的足跡已經遍布北燕,她知道江湖上誰的劍法最厲害,誰的暗器最詭秘,知道哪裏的烤肉最好吃,哪裏的酒最好喝,更有說也說不完的江湖趣事。
辜無情給柳喬霜描述著一個完全陌生的卻又充滿吸引力的世界,她讓柳喬霜突然覺得這座柳宅是這樣小,而柳宅外麵的世界是那樣大。